“你上次说,我师父之前被关在那里,可是实话?”我一只手轻轻拍着桌子,冷冷看着善尘,唯一的光线从窗户打在善尘脸上,显得有点沧桑。
“我可以选择沉默吗,反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是呈堂证供,对不对?”善尘呵呵笑了一声,摆摆手说得了吧,别说就他了,你这刚才这句话要是让那暴脾气和尚听到,指不定就地把你抽筋拔骨了。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个凶和尚的。”
“这怎么不知道,我早上去自首时,就看见白世秋抓耳挠腮,拿着钉子锤子一脸无奈地盘坐在你那师父牢房前,旁边是被砸得歪七扭八的铁栏杆还有倒得七零八落的官兵。”善尘依据记忆有样学样地摊开手,耸耸肩,完事还东张西望抓抓头皮。
“但不得不说,看到这家伙吃瘪,我确实挺爽的。”
“这么说,我师父,真的还活着?”
“真的真的,假不了假不了,我怎么觉得你比谁都盼着他死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说这和尚就是命硬,但是之前那活人给我托梦是整哪出……上一个这么整的好像还是个被淹死在水井里的……
“话说回来,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国家,会这么讨厌和尚。”我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善尘吞了口口水,小作冷静一下才和我娓娓道来:
自古以来,车迟国就是一个政教合一,利用宗教信仰统治民众的国家,而宗教与宗教间的矛盾冲突,会在每次为了确立继承人的夺嫡之争被无限激化。
而在车迟国参与政治斗争的宗教,大体上也就佛教和道教两种,现任的君主楚成羡就是先王的次子,可惜他当时所代表的,是当时日渐式微的道教势力。
而一来因为先王在时,佛教在车迟国的发展如日中天,这点从当今智渊寺的建造规模堪比皇宫就可以看出,而还因为他二儿子的身份,先王一直都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加上当时和楚成羡同父异母的嫡长子楚荣羡博学多闻能文能武,在当时同龄人里堪称凤毛麟角,更加得到先王喜爱,作为次子的楚成羡虽说可算是方员可施,不过很难免也被边缘化了。
再后来,朝中奸佞趋炎附势,为了讨好当时声望最高的楚荣羡,缕缕向先王散播楚成羡的负面消息,以及楚成羡母亲与某朝中重臣私通的谣言,很快,寡不敌众,楚成羡的母亲选择自我了解以证清白,这才暂时平定了宫中对楚成羡无尽的污蔑和攻击。
但是先王并没有因此对楚成羡有什么愧疚之心,反而对楚荣羡的偏袒更加变本加厉,这让楚成羡的心里悄然埋下了复仇的火苗。
从此,他不再是那个母后眼里知书达理,能文能武,淡泊名利的羡儿。
母后的生肖是蛇,他便让太监到民间搜罗一条蟒蛇来与之作伴,他想反其道而行之,让毒蛇酣睡于自己的卧榻之侧,他想以此警醒自己,身边都是看不见的毒刺和爪牙,他不能因此倒下……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自己手刃了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刺客,他哭着喊着和他所认为的父王倾诉后,却只是得到了极其敷衍的对待。
“你回去吧,我会再多加点人绕着你的房子转的,成不成?”
又过了几天,就连守在自己房门的官兵也成了那个想要自己性命的刺客,而自己在这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可以陪他说说话的李太监,也为了保护他死在了那根银白的长枪下……
那天,楚成羡看见银白高挑的枪第一次被染成红色,在月光的反射下绽着血芒……
那天之后,楚成羡看到一个个不知死活妄想取他性命的人倒在了他眼前那条巨蟒银白发亮的尖牙下。
那尖牙就像那天夺走李公公性命的长枪,在月光下绽放出骇人的血色。
他悄悄变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三分的野心家。
蟒蛇的身体虽然冰冷,却让楚成羡感受到了这世上最后的温存。
从此,楚成羡每每出行,身后跟着的巨蟒总是他最好的护卫。
说到这里了,还有个事情没说明白,其实楚成羡有两条蛇……还有一条,是白衣飘飘,心狠手辣的白世秋。和巨蟒不同,这条蛇,是他最好的刺客……
白世秋是车迟国最年轻也是道法修炼最高的道士,他像是一个难以掩盖的光芒,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佳话,但也因为他的生不逢时,在这个道教备受排挤的时代,他的才华也就仅仅浮于他人的言语,没有展示的空间。
两个命运何其相似的人就这样相遇了。
那天白世秋推门而入,正舔舐着楚成羡止不住的眼泪的巨蟒一脸警觉,和白世秋面面相觑。
楚成羡近乎呜咽的声声“母后”直击白世秋的心灵,他看着眼前的小公子慢慢的不作声了,才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
“想复仇吗。”
“这能……在这里说吗。”
“我已经把门外那些画画偷听的家伙全都干掉了,你就告诉我,想?还是不想?”
“想。”
“好,你想杀谁,我都会帮你。”
“我要父王,哥哥,大叔二叔三叔……”
那一夜,楚成羡终于把那张名为“亲情”的遮羞布扯下来撕碎,他第一次尽其所能将那些把自己害到现在这般田地的所有人一一诅咒。
那一夜,车迟宫中青芒绽放,雷声迭起。
第二天的黎明,国王驾崩,嫡子及其势力范围内的大臣们全部死于非命的事情悄然传开。
而这一切都被归结在一个刚刚睡醒还在揉着眼睛就被白世秋押入大牢的皇三叔。
“你困不困,三叔。”
“困……成羡,你这是做什么。”
“困就睡吧,成羡带三叔去一个地方,让三叔睡个够。”
“诶对了三叔,你那个落枕的毛病,最近可有好起来。”
“没有,可别说,一天天可头疼死我了。”
“哈哈哈三叔,你放心,成羡给您找了个好大夫,您马上就永远不会疼了。”
白世秋没有马上将他就地正法,只不过是因为在昨天的杀戮里漏了一个人。
那就是此时正在外国出使访问的皇二叔。
而等到皇二叔回来后,只看到皇三叔那颗永远都不会落枕的头,被吊在城门上随风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