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年七月底，我们照例回家休这个月的四天假。

       弟弟妹妹都放假了，妈妈和往常一样忙家务，我没有注意妈妈身体变化多大，仍炒好咸菜让我带上。

       我们准备坐公司的“敞篷大客车”回工地，这次爸爸没走说有事晚走几天。那个年代我那么无知，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生宝宝，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回工地没几天，爸爸捎信说：“有事你多请几天假回去。”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心急火燎的赶回家。

       爸爸看见我喜出望外的说：“你妈昨天生宝宝了，在医院里，拿上这些东西快去看你妈吧，你妹转运自己在那里。”

       我顾不上多问，拿起爸爸收拾好的包袱就往医院跑。妈妈住的三院离家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我疾步如飞的赶往医院，边跑边想：“忘了问生的弟弟还是妹妹？爸爸喜欢男孩，看爸爸欢喜的样子，肯定又是弟弟。”

       到了医院看妈妈身体很虚弱，精神挺好，看见我心里踏实多了，微笑说：“我本不想住院，医生不让走说观察几天。我住院家里这些孩子怎么吃饭？你爸让我放心住院，说把你叫回来。”

       看看我又说：“你爸不会做饭，忙家又得管我。”

       我安慰妈妈：“听医生的话，妈妈，你安心住院，身体那么虚弱要好好恢复，我什么都能干。”

       妈妈清瘦微黄的脸上泛出红润，高兴的说：“你回来我就放心了，你在这照顾我，倒个尿盆也方便，让你爸带他们在家糊弄着吃吧。”

       妈妈想坐起来，我和二妹忙扶起妈妈靠枕头坐好，妈妈说：“以前生孩子没那么娇气，很快就能下地，这回总是头晕发虚。”

       我说：“妈妈，这两年抗灾备荒你哪好好吃过饭，本来虚弱的身体再承受这么折腾，现在生活好了，你好好养养，会好起来的。”

       我边说边给妈妈按摩头、手、腿、脚，连脚趾头一块按摩，妈妈说好舒服。

       二妹看看我拿的东西有粥，说让妈妈喝粥吧？盛一小碗端来喂妈妈，妈妈接过碗说：“今天能自己喝了。”

       妈妈正喝粥，病房的门打开了，一个护士抱着好几个婴儿进来，像发奖品一样把婴儿一个个送到母亲怀里，嘴里喊着：“这个是你的，那个是你的。”

       我看看襁褓里的婴儿都挂着牌子，这是到喂奶的时间了。

       我兴奋地看着妈妈怀里的小宝宝，闭着眼好像还在睡，问妈妈：“她们不会把婴儿送错吧？”

       妈妈摸着婴儿的小耳朵自信的说：“你看这耳朵，和你们一样，多像你爸的耳朵，往里卷着像包饺子一样。”

       我仔细看看婴儿的耳朵，又摸摸自己的耳朵，再摸摸二妹的耳朵，好像一样但看不出来像饺子。

       婴儿使劲吮吸着妈妈的奶头，妈妈难受的直咧嘴，一会不吮了甩出奶头，啊啊的哭起来，那清脆的哭声让妈妈心疼的拍拍宝宝说：“嫌妈妈的奶没水奥，明天就有了。”

       妈妈指着刚盛的粥说：“运强用小勺撇一点饭油喂你小妹妹。”

       妈妈把饭油一点点喂到小宝宝嘴里，小宝宝真会吃，边吮边咽，睁着大眼，得意的看着妈妈。

       我和二妹围坐在旁边看的出神，忽然想起妈妈刚才的话，忙问：“妈妈，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

       妈妈抿着嘴幸福的说：“昨天生的。”

       二妹插嘴说：“昨天八月六日，农历是七月初七。”

       妈妈更高兴的说：“昨天是牛郎织女喜鹊会，巧姐下凡，给我送来个老闺女。”

       妈妈甜蜜的看看襁褓里的宝宝又说：“老闺女来了，等我老了好帮我纫针。”

       我好笑的说：“妈妈你费这么大劲生个老闺女，就为了帮你纫针？可有大用了。”

       妈妈又说：“这回生女孩你爸可高兴了，自从你工作挣钱帮忙养家，彻底改变你爸的旧观念，他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咱家运强一点不比男孩差，能挣钱养家，还能帮你干活。咱家孩子都孝顺。’我住院你爸忙里忙外，一天跑好几趟医院，笑呵呵的喜欢的不得了。”

       我抱过小妹妹，红润润的小脸，嘴上还粘着米油。用水轻轻擦擦小嘴，又轻轻的亲一下，小妹妹安睡了。

       二妹又端过一碗粥，剥了几个鸡蛋，妈妈很惬意的吃起来。

       看着小妹妹安静可爱的小模样，想起今天爸爸见我回来那喜冲冲的样子，让我想起这些年和爸爸一起出差去王村的日子。我们每次回家坐公司的“敞篷大客车”，爸爸总是站在我前面，为我挡风，生怕我小身板被风吹感冒了，就像妈妈一样细心照顾我。

       在王村，有一次我得了重感冒，发高烧没上班。爸爸知道了，中午到食堂买一份芹菜炒肉和馒头，爸爸自己从来没买过有肉的菜，这回为我破例买份好菜送到我宿舍，还不好意思在女生宿舍久留，看看我就走了。

       我看着那份爸爸不舍得吃的肉菜和馒头，感动的泪水不止。但是我发烧烧的一点食欲没有，什么也吃不下去。

       晚上下班，爸爸没顾吃饭又来看我，见我脸烧的红红的，萎靡不振，中午饭一点没吃，急得团团转，不停的说：“要是你妈在就好了，她会推拿退烧，这可怎么办？”摸摸我的头说：“挺烫手，我背你上医院吧？”

        我看爸爸急成这样，有气无力的说：“我去过医院了，拿来的药也吃过了，一会就能好。”

       爸爸看床头放着好几种药，拿起来看看也不知什么药，就说：“按时吃药就能好。你得吃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说：“发烧头晕恶心，什么都不想吃，你把中午的饭拿走吧，别浪费了。”

        爸爸站一会像想起什么似的说：“你先睡一会，我一会再来。”

        爸爸匆匆的走了，不到一小时爸爸端来一个饭盒，里面盛的是白水宽心面，上面浇了点酱油。自豪的说：“这是我自己擀的，切的宽点，就叫宽心面吧。我知道你爱吃面条，趁热吃，出点汗好的快。”

       我看着那盒热气腾腾的面条好奇的问：“爸爸你还能擀面条，哪有条件擀面条啊？”

       爸爸乐呵呵的说：“我们宿舍那些人，为了省钱，冬天有炉子时就自己做着吃，不买饭。我借他们的面，面板，学着擀呗。”

       爸爸为了我能吃点饭，豁出脸面借人家的面，硬逼着自己学擀面条，也是第一次擀面条。

       我不知是真的爱吃面条，还是被爸爸做的面条感动了，从床上爬坐起来。

       爸爸把面条端给我，我让爸爸先吃点，爸爸说：“我尝了，挺清爽挺好吃。你吃面条我吃中午的肉菜和馒头。”

       爸爸头一回在我宿舍里和我一块吃饭，下班这么晚了，爸爸为了我还没吃饭，一定饿了，狼吞虎咽的吃着，挑起块肉总想送我碗里，我推说恶心不能吃，爸爸才把饭菜都吃了。

       那清水面条确实清爽可口，我没有恶心，一会功夫，把那盒有汤有水的面条全吃了，出了一身汗，浑身轻松多了。

       爸爸看我把他亲手擀的面条全吃了，甭提多高兴了，就像立了一场大功。

       爸爸又帮我倒水看我吃了药，才放心离开宿舍。

       爸爸累一天了，还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真像大鸟呵护小鸟一样，让小鸟在他的羽翼下躲避风风雨雨，茁壮成长。

       天黑了，看着爸爸渐渐模糊的身影，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爸爸真的非常爱我们。

       我想的发怔，不知不觉泪水落到小妹妹的脸蛋上。望着熟睡的小妹妹心想：“小妹啊你真幸福，再不会被世俗偏见低看，全家人都宠着你，可爱的小宝宝，小宠儿。”我用脸紧紧的贴贴小妹妹。这时护士过来把婴儿都收回去了。

        我和二妹扶妈妈躺下，妈妈累了想睡一会。妈妈心里高兴，闭会眼就醒了，我问妈妈给小妹妹起啥名？

        妈妈说：“我早想好了，全家人都喜欢她，是一喜；老来得女是二喜；一切顺利是三喜；喜事多多就叫喜吧。”

        二妹补充说：“爸爸妈妈这两天欢喜的不得了，大家都欢喜，叫喜挺好。”

        我们正说的热闹，两个弟弟荣泰和荣康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来到妈妈床前，荣泰插嘴说：“叫喜好，我们特别喜欢小妹妹，还是我帮爸爸拉车把妈妈和小妹妹送医院的。”

        我逗乐地说：“你真行，送妈妈的时候，你就知道会生个小妹妹？”大家都笑开了。

        荣康告诉我们：“爸爸把饭做好了，他吃完给妈妈带上饭，到医院来换咱们，他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