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己走出来,朱伯川拉住他问个不停。他只是用毛巾擦拭着双手,淡定地低垂着脑袋,说:“这几天都不要打扰他。过三天,我要看看药性如何。”
朱伯川一听,猜出了什么。不顾及他神医的身份,揪住他的衣领子。咬牙切齿地嚷道:“什么?你竟然拿他试药。你赶快给我停止,不然我要你脑袋!”朱伯川疼惜刘大壮的心,昭然若揭。
谁承想,薛己冷笑几声,连连摇头,说:“这是他自己同意的,怪不得我!”一句话呛得朱伯川哑口无言。
很快,到了第三天,朱伯川急不可耐地要推开房门,看望刘大壮。薛己挡在门外,一直说时辰还不到,不让他进去。朱伯川哪里肯,心急火燎,直接将破门踢开。眼前的一幕让他此生难忘。
只见刘大壮赤裸上身,宽大的膀子,整个露在外面。手臂耷拉在药桶边沿上。刘大壮昏死过去,头歪倒在一侧。朱伯川大惊失色。连忙走到他身边,摇晃着他的脑袋,呼喊道:“大壮,大壮,你这是怎么了?”
刘大壮没有反应,完全失去支撑和动力。好似一条死绝的鱼儿,就差翻白眼。朱伯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药桶里面拽出来,放置在一旁的木榻上。他用手掌捧着他的脸庞,呼喊着:“神医,神医,你快来看看,快来救救他!”
薛己听到他的呼救声,慌忙从门外进来,蹲在床沿边上。给他垫上枕巾,仔细诊断。过了一刻钟,薛己长吁短叹。皱着眉头,苦着脸。看着朱伯川说:“我无能为力。”这如五雷轰顶般的消息震动朱伯川,令他大受刺激。
他拽着薛己的衣领子,怒吼:“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救活他!”
薛己连连推辞,拱手作揖,说:“老夫真的无能为力。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命数。望王爷节哀,准备后事吧。”
小道士听闻,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脸色苍白的刘大壮,呼喊道:“上天真是不公平。大壮兄弟,为了橡木村的百姓牺牲了,真是太让人感动了。”说完眼角挤出几滴泪珠。
朱伯川久久无法平静。耷拉在大腿一侧的手腕,蜷缩着,颤抖着,实在是难以接受。小道士站立在木床边,给刘大壮清洗一下身躯。再换上干净的衣衫,还给他描眉画目。整理好一切,又去寿衣店,买了棺材,千张,铜钱纸。
为了避免,尸体因天气炎热而腐烂发臭。明日日出,便要焚烧火化。
这天夜里,月色阑珊。灰蒙蒙的天空中,一轮明月悬挂下来。暗沉沉的天色似乎一眼便能望到头。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小道士蹲在铺着冰冷砖石的廊道上。他的面前放着一口铁锅,手上拿着一些纸做的铜钱。小道士将铜钱,不断地丢进火盆里面。火焰炽热,不停地燃烧着。火焰的舌头,吐出来,吞没全部的纸钱。
小道士一边烧纸钱,一边嘀咕着:“大壮兄弟,你要走好。我给你把大房子还有票子给你烧过去,你在地府也能过得好一些。”
朱伯川一天米水未进,恰巧路过走廊,看到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旁,意欲不轨。
他大声呵斥道:“你!干什么呢!”
小道士一惊,吓得将剩余的纸钱,塞进胖鼓鼓的道袍里面。试图遮掩真相。
小道士擦了擦汗水,信口雌黄,“呃,王爷,我真的没做什么。我是吃饱饭,蹲在这里赏月罢了。今晚的月亮真圆,要不要一起赏月?”
朱伯川将他一推,纸钱不争气地从袖口里面,滚出来,落了一地。
小道士呜咽着说:“王爷,我实在是为大壮兄弟不值当。”
朱伯川低着脑袋,望着鞋尖。皱着眉头,眉间有道深深的刻纹。
“人都去了,多说无益。”说完一甩袖子离去,留下怔怔发呆的小道士。
这一夜,很漫长。
朱伯川躺在简陋的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想起刘大壮跟着自己的过往,那些幸福又艰苦的往事。
“大壮,我们来世再做好兄弟。”他口中喃喃。
昏沉中,他缓缓睡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开始泛青。迷蒙的天雾下,远山的轮廓由模糊转变为清晰。山峦连绵起伏,犹如穿了一件薄纱的女子,掩面,只露出一个纤弱的背影。
朱伯川起身,忽闻外面有人搬东西的窸窣声。他从木床上蹦起,来个鲤鱼打挺。悄咪咪地摸到外边,只见两个小厮正抬着棺材,放到院落里面早就架好的柴火堆上。
干枯纤瘦的柴火堆叠在一起,一根根,摞叠得越来越高。粗粗的滚木截面,树木的年轮一圈圈的。
薛己站立在一边,捋了捋黑中带着几簇白的胡须,沉思着。见朱伯川走过来,忙作揖道:“王爷,恐惊了您的睡眠。本想等祭奠完再叫您,不承想您先醒了。”
“难道又要背着本王爷做偷鸡摸狗的事?”朱伯川很是不满,大声斥责,怒目圆睁。
显然对前几日薛己瞒着自己给刘大壮试药的事,耿耿于怀。
薛己拱手作揖,辩解道:“老朽行事一贯光明磊落,望王爷恕罪。”
“光明磊落?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一怒,肝火旺盛,火气上涌。一张方正英气的脸,涨得一片通红。
薛己对着小厮使了一通眼色,故意用商量的口吻,问:“祭奠仪式能否现在开始?”
朱伯川极为不情愿,用最低沉哀伤的语气说:“好吧。”
眼看着柴火燃起,毕波作响。偶有火星子跳跃,溅在火堆上,引燃旁边的干柴。
火势汹涌,蔓延开,火舌快要吞没深褐色的棺木。火浪一拨一拨袭来,红艳艳的。想必这棺材内是炙热难耐。
突然,朱伯川似乎听见,棺木内一阵阵闷响。好似有人在密闭空间里,不断敲打,指甲划拉木材的声音。
“慢着,把火灭了。”朱伯川立即做了一个决定,他觉得里面有蹊跷,不能这么糊里糊涂把尸体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