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医院、家庭三头跑连轴转,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就已经感到了筋疲力尽。
父亲不仅昏迷不醒,病情也是不见好转,我不能在母亲面前表现出丝毫脆弱或是担忧的状态。公司的事务也是千头万绪,虽然员工们多半知晓父亲生病的消息,但大家并没有借此消极怠工的情况,因而公司还算按部就班地照常运营。
任总那边的情况一时摸不透,那个老狐狸倒是能沉得住气,不但没有前来医院亲自问候,甚至都没打电话来慰问一声。
直到父亲住院的第三天,肖庆元才给我打来电话:“听说——你父亲住院了?不要紧吧?”
我则是更加关心:“你听谁说的?”毕竟,在瑞悦堂私厨为我父亲举办七十岁寿宴,我这个大学老同学并没有获邀到场参加。
肖庆元也不跟我多绕弯:“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便直截了当:“那他怎么不亲自打电话慰问我父亲的病情?”
肖庆元一嘴官腔的说辞:“任总是很担心你父亲的情况,但他最近实在是比较忙。”
“比较忙?”我的语态咄咄逼人:“所以他让你代为问候?”
“静美,我知道你有情绪!”
“你跟他说——”我在电话这头昂挺着脖子:“要打电话就亲自来问候;不然,少给小娘他妈地放屁,一嘴的臭气!”
“静美——”肖庆元听出我有挂断电话之意,便连忙截断了我的行为,显然是有任务需要完成:“我们老板说——他说——他说你如果答应他之前提出的那个条件,他马上就跟你们的公司签订合同。”
操他妈的王八蛋!当时我的肺都快要气炸了,那个老色狼竟是趁火打劫:此时此刻,我父亲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是他把我的父亲推下了楼梯,而那个老混蛋不仅没有任何的抱歉及悔意,居然还在这时候提出此等无赖龌龊的要求,简直是恬不知耻,毫无做人的底线。
“静美,我知道你很生气,特别是你父亲都已经这样——”肖庆元觉得自己很无耻,之后的话语说不下去了。
“麻烦——你给他带句反馈——”我努力将体内的愤怒平息下来:“如果这同样的话——他能跟我病床上的父亲重复一遍,我会考虑考虑。”
“什么?”我也不等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面对如此内忧外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必须要学会坚强;就在仰头靠在办公椅的那一瞬间,我感觉眼角有些冰凉,便伸手轻轻一摸,竟是于不知不觉间流下了眼泪。
星期天上午,我带女儿来医院看望父亲,母亲正在使用一个崭新的自动剃须刀,其动作极尽轻柔地给父亲打理着面容。
站在病房门口,馨馨眼见外公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有些害怕,便往我身后躲藏,并拉了拉我的手,小声询问道:“妈妈,外公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强忍住悲伤,挤出笑容回答:“外公有些不舒服,所以让他多睡一会儿。”
女儿面露担心的样子:“那——那外公什么时候醒来?”
“很快!”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到母亲的身边:“妈,我带馨馨来看您和父亲。”
“啊!”母亲抬了抬其手中的那件工具:“我正在用电动剃须刀,给你父亲刮胡子。”
“您忙!”我双手抱起了女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尽管父亲沉睡,看似没有知觉,但母亲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拂尘着一件十分珍爱的艺术品,生怕把丈夫给弄疼了,我感觉眼泪潸然跌落,便慌忙将脸望向别处。
馨馨坐在我的腿上,因感受到我的动作,她回头望向我:“妈妈,你怎么哭了?”
“啊!没什么?”我装作揉眼睛:“妈妈的眼睛进沙子了!”
但病房内怎么会有沙子?虽然我在女儿面前一再重复这个借口,但馨馨从没有觉得这些说辞站不住脚,而是欣然接受了我这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母亲似乎没听到我们母女俩的对话,床头柜上放有一盆热水,母亲将热毛巾拧得半干,她正为丈夫擦拭清理着面部。
由于,病房的安静显得有些压抑,为了能活跃气氛,我便开起玩笑道:“爸爸的剃须刀不都是那把老式的刮胡刀吗?我记得父亲一剃胡子,不小心就破相,还经常刮出血,为此——您老说父亲老坎儿!”
母亲用毛巾擦干净父亲的面庞,便拿起放在枕边的自动剃须刀,打开刀头,用毛刷将胡须清理进了脸盆,说道:“这是我送给你父亲七十岁大寿的生日礼物。寿宴那天,我看到小寻的爸爸和妈妈,特别是那个任总送来的礼物都是大手笔,相比之下——我这份礼物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原本,我想等到寿宴结束之后,晚上把礼物送给你父亲,但没想到生发了这种事情。”
我努力保持笑容:“妈,这不正好派上了用场。”
“你父亲跟我说,你给他准备七十岁寿宴,并借此希望他能退休,不要再这么辛苦操劳,该是放下公司重担的时候。”母亲流着眼泪喃喃自语:“所以——举行寿宴的前两天,他还在问我想去哪儿,说我们钱也存够了,不用担心你与小寻,而馨馨下半年也要马上读书了,所以不用操心带孩子的事,他说要带我周游世界,问我最想去哪个国家。”
眼见母亲失声痛哭,我将馨馨放在椅子上,轻轻地走到了病床边,一把抓握住对方:“妈,爸爸会好起来的,他会带你周游世界。”
母亲则是泣不成声:“他这都已经整整昏迷了一个星期,陆医生说——昏迷的时间越长,也就意味醒来的希望就越小。。”
“妈,这不才一个星期吗?”我捏了捏母亲的手:“你们的好日子还有几十年呢!”
母亲擦了擦眼泪,进而稳定住情绪:“我也不要耀辉带我周游世界,我只要他睁开眼睛,就算天天躺在床上,我伺候他,能跟他说说话,我就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说话的同时,母亲眼见馨馨,便招了招右手,她是在叫小外孙女过来,馨馨便听话地走到外婆的身边;母亲一只手握住女儿,另一只手正反握住我,俨然是将我们祖孙三代的心捏拢在了一起,这让我我感觉心里面满溢出了无限的温暖。
下午,我到门诊部的自动缴费处续费时,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擦过;当时,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我居然看到了黄莉。但很显然,这个女人并非探望我的父亲,而是走向二楼医学影像中心。这让我不免奇怪:黄莉,她来医院干嘛?
我悄悄地溜到二楼的楼梯口,因眼见黄莉走入进一个房间,且关闭了房门,便来到该房间,可见门额的金属板上印刻着“B超室”的字样。
大概过了半个来小时,黄莉和B超室的一名技师走了出来,可以看得出来女人的状态十分激动:“医生,您一定是看错了,我怎么可能怀孕?”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专业?”那名技师抖动着其手中的那张图片:“这张B超图——可是清清楚楚地显示你已经怀孕有两个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黄莉着急地发问:“我是说我都结扎了,怎么可能怀孕?”
该技师耐心地解释:“B超检查不出输卵管结扎的情况,但倘若你对我的检查有什么怀疑,可通过输卵管通液或是输卵管造影来确诊是否有过结扎。”
听到两人之间的此番对话,我的脑袋竟是“嗡嗡”地两响,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我曾经跟丈夫讨论过其父亲与小妾结婚这么多年,黄莉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结扎了。那黄莉为何会怀孕,并且怀了谁的孩子?是我的公公——叶子辛,还是小寻的那个大学同事——刁平?
我回到父亲的病房,眼见母亲抱着馨馨,孩子在外婆的怀里睡着了。
“妈,这几天您累了,今天晚上我陪床,您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母亲拍了拍其怀抱中的孙女,随而又望了望病床上的丈夫,神态倔强道:“我照顾你父亲方便。”
“妈——”我实在担心母亲的身体:“您都已经一个星期没睡个安稳的好觉了。”
“我睡不着,就想陪着你父亲。”母亲可怜兮兮地望向我,这样——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成为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母亲甚至时常需要看着我的脸色行事。
我只得硬起心肠道:“那您就帮我把孩子带回去!”
母亲眼见我一定要她回家休息,便妥协地点了点头:“好!我把馨馨带回家。”
“馨馨,起来了!”我叫醒女儿道:“外婆这么抱着你太累了,你带外婆回家,让她好好休息,知道吗?”
“知道!”馨馨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站在母亲的面前。
我蹲在女儿的身边交代道:“你可要帮妈妈监督外婆睡觉呦!”
“好的,妈妈!”馨馨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
母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便牵起了外孙女的小手,走出了病房。
下午五点钟的样子,小寻从家里带来了晚饭,赶来医院探望我和父亲。
“你母亲将馨馨带回了学府花园。”
“我知道!”为防止患者嘴唇发干,我正用棉签沾水,给父亲湿润嘴巴:“我让馨馨监督母亲睡个好觉,这个星期,母亲实在是太辛苦了。”
“这是她给你做的蛋炒饭。”小寻眼见我忙完,便坐回到椅子上,他将带来的那个纸袋递给了我。
“你吃了吗?”我接过丈夫递来的袋子,由于的确感觉有些饿了,就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我中午吃了,还没饿!”
然而,只刨了两三口,我就吃不下了,而是想起下午偷探到黄莉与B超室技师的那遭惊世骇俗的谈话,像是于胸口处浇过了一瓢热油,对那谈话内容有点儿消化不良。
“静美,你怎么了?”丈夫奇怪地望向我:“怎么不吃了?”
“小寻,”我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你有没有想过——黄莉为你生个弟弟或是妹妹什么?”
“你说什么呢?”丈夫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跟那个男人结婚这么多年,不是一直没有要孩子吗?”
我盯视着对方的眼睛:“那如果现在她有了呢?”
小寻吃惊地望向我:“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今天下午,大概三点左右,我看到黄莉在门诊部做检查,似乎怀孕了!”我没有提及这个小妾有可能结扎一事。
“怀孕?”丈夫快速反应:“难道,她怀上了刁平的孩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迟疑了一下,谨慎地建议道:“要不你看——是否需要跟你父亲谈谈?”
“我知道了!”
不想,小寻的话音刚落,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就在掏出话机的同时,他面现一副意外的吃惊。
“怎么了?”
丈夫晃了晃手中的话机:“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当即,小寻便走到窗户前,接听了公公的来电:“有什么事吗?……那好吧!”丈夫望了我一眼:“我和静美都在。”
小寻放下电话道:“那个男人说他在高城医院附近见了个朋友,所以就想过来看看你父亲。”
“正好——”我用重音提点:“你们可以进一步谈谈!”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公公便提着一篮高档水果走进病房,他先是看到我与他的儿子,进而走到了病床前,瞧了瞧父亲的情况,他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就将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
“静美,你父亲的病况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我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一直都处于昏迷阶段。”
“那真是辛苦你了!”
大概坐了半个来小时,公公跟自己的儿子无话可说,他更是和我也没什么好聊的,而唯一能够谈得上话的这个人却是躺在病床上不能言语,便起身告辞。
“我该回去了!”公公望向丈夫道:“小寻,你多帮衬帮衬你妻子。”
小寻眼见我抬头望向他,明白是在交代探寻黄莉怀孕一事,便走过去对他的父亲道:“叶主任,我送你!”
儿子说出这样的提议,令公公感到万分惊喜,他便跟随小寻走出了病房。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小寻便返身回到房间,跟我谈聊了一下他与其父亲之间这段极为隐秘的对话——
“叶主任,你跟黄莉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要孩子吗?”
很显然,儿子询出这样的问题令公公感到十分错愕:“干什么?”
“没什么!”小寻装作随口问问的样子:“就是感到有些好奇!”
公公面带松懈的笑容:“我们结婚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不要孩子,所以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已经足够了!”
小寻则是不甘心:“难道——就没有意外怀孕的情况?”
“当然不可能!”公公如此决绝的口吻令丈夫感到吃惊。
“但你们就算做了保护措施,也不可能确保万无一失吧?”
“这是我跟你黄阿姨的私事,你就别管了!”由此可知,公公不想在此问题上过多盘桓。
听闻丈夫的上列讲述,我却是更加一头雾水,很明显公公多半保留了一些所不为人说道的婚姻秘密。
“黄莉嫁给你父亲,他才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他们为什么不要孩子?”
小寻也是满腹疑惑的神状:“我也觉得很奇怪。”
“况且——”我抓住丈夫转述的重点:“你刚才说——你父亲跟黄莉的保护措施万无一失?”想必,这万无一失多半是指黄莉结扎绝育一事,所以公公的意思是说其小妾不可能怀孕,但眼下真实的情况却是黄莉怀上了孩子。不管这孩子是谁的,但黄莉怀孕一事为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小寻还并不清楚事件背后所深藏着的这些隐情。
“这么说来——”我点头明白道:“果然——这个孩子是你同事刁平的。”
小寻呆到晚上七点左右,因为要照顾馨馨,便返回学府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