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一天我就已经知道SF两个字母背后的含义，会不会从此远离这个人，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而我的生活，就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我将寅寅后来的建议放在心上，会不会就不用发生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会不会就不用在之后的无数夜晚忍着疲惫去寻找小F是否还活着，会不会不用认识小改，从此命运被改写。总之一切皆有可能。

新生开学，各个社团准备招新，总能在路上的任何地方看见各个社团为了招到新人而出的奇怪招数，拉横幅，站在马路边上支着桌子说相声，cosplay，轮番上阵，应接不暇，但是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安静地呆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读小说，看英语，看电视剧，和室友一起去逛街，偶尔会跑到秋明那里打扰一下，或者被拉去新生的训练场地看一看这些新孩子的面貌，绿色迷彩服皱巴巴地穿在身上，透露着腼腆，羞涩。在无数个人之中，却再也没有见到小改。

记得很清楚，那天九月八号，是月经推迟的第十天，胸涨得疼痛，每走一步路都觉得发育不良的胸要杀死自己，傍晚时分，大片白云在树梢上燃烧，独自坐在半月湖旁的餐厅，靠着窗户座位，金灿灿的光落在桌子上，映出抹布在餐桌上留下的痕迹，啃食第二个冰激凌，希望吃掉这个冰激凌让月经到来，冰冷刺激卵巢，带着耳机，最近迷恋上杨宗纬，对《没有什么不可能》这首歌十分钟爱。

没有什么不能散

没有什么不能断

没有什么不能承担

没有什么不能藏

没有什么不能放

没有什么不能遗忘

......

没有什么不能，一切都没有什么不能。就在我沿着冰激凌筒沿咬下包在冰激凌外面的脆皮时，小F走到了我面前，金色的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洒上鎏金的细粉，松软的头发，脸上的绒毛，每一处都闪耀着光，我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看他的，只记得他就那么站在我的面前，藏蓝色短裤下露出他细直的腿，上面穿了一个带着笑脸的短袖，外面套了一个蓝粉色衬衫，他的眼睛在光下是透明的琥珀色，一张生动有些羞涩的脸，他展开一个很大微笑，将一杯冰激凌红茶放在我的面前，坐在对面，胳膊支在桌子上，饶有兴趣地打量我。

我被小F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猛地一惊，向后面挺了挺身子，朝周围看去，以为寅寅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在。”小F声音很愉快，他一脸微笑地看着我，指了指我手上的冰激凌，才发现是奶油快要流了出来，将奶油舔了舔，大口吃掉。

小F只是在我面前坐着，转动着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我，眼神中一股很有兴趣的意味，我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甚至连冰激凌怎么吃都已经忘记，便说：“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刚好路过，就看见你了。”小F声音很轻。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将最后一口冰激凌吃掉，拆开小F带来的冰激凌红茶，红茶的涩和冰激凌的甜刚好融合，喝下一口，一阵寒流沿着食管壁以及胃向外扩散，直至身体的深处，在那里，一些东西正在冲破界限往外飞奔。

关于这一天傍晚，在记忆中十分地清晰，两个人坐在餐厅谁也不说一句话，他看着我，我低头喝冰激凌红茶，任由桌子上的金色夕阳渐渐消匿在即将涌来的黑夜浪潮里，两个人的姿态都写着‘失意人’三个字，尽管谁也不了解彼此心思。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小F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猛地一咯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句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到疑惑，想到询问缘由，又害怕这件事成为真的，那么我将对寅寅有着负罪感。

我向他表示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忙，每天都有很多课程要学习，也有很多功课要复习，那些书加起来比我的个头还要高，那些罗列的病以及治疗让我脑细胞死掉很多，业余时间要在寝室恢复脑细胞，没有时间和他在一起学习，更没有时间和他一起去玩，我说的很委婉，委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还说到自己很喜欢呆在床上睡觉，不喜欢往外面跑，更不喜欢在校园到处留痕迹，偶尔的一次外出都会将我搞的筋疲力尽，而且我要将英语六级过掉，我的英语很垃圾，四级过了三次，才在今年夏天卡着分数过掉，这次六级将会非常吃力，没有时间出来，更想要自己掌握学习时间，我说了一大堆，觉得自己表达的够清晰，也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清楚，那是唯一一次我觉得口才变得十分的好，却没有想到小F跳过了我说的所有东西，向我说了一句“没关系”。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问他寅寅去了哪里，他耸耸肩膀，云淡风轻地告诉我说他们两个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了，我很惊讶，以为两个人闹别扭，却又想到寅寅这两天在寝室的快乐状态，一点也不像闹别扭的小情侣，更不像吵架后的模样。

“怎么回事？”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分手？”

“因为在一起不合适啊，所以分手了。”小F说的很轻松，一脸的快乐。

我因他的快乐感到奇怪，他要了我的微信，又要了我的手机号码，说有必要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我很不情愿地将联系方式给他，他开始坐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在他的喋喋不休中我才知道，他上大学二年级，和寅寅男朋友一样，都是法语专业，他说的很快活，有点忘乎所以，我看着他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了红晕。两个人坐了许久，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我拿着饮料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走，他叫了我的名字，他的声音有些慌张，我扭头，吃惊地看着他，他指了指我的座位，蓝色凳面上有一抹红色，像是没有擦干净，我看了一眼，很平淡地坐回去，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觉得这是能化解我窘迫处境的唯一方式，面无表情，满不在乎

是月经渗透了裤子。我看着小F，内心很淡定，他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因为看见女生月经所带来的局迫，我一直在想办法，怎么让自己顺利且又不显眼地走出这挤挤攘攘的餐厅，我盯着小F，从他卷曲的头发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每一处我都盯得仔细，试图找出点解决问题的办法，当我将目光放到他的蓝粉色衬衫时，一个想法突然窜出脑海。

“小F。”我的声音很温柔。

“嗯？”他挑了一下眉毛。

“你的衬衫借我一下，我明天还给你。”我不好意思地说。

小F愣了愣，他紧皱眉头，似乎对我的话产生很大的怀疑，他要我再说一遍，像是有点不明白我所说的意思，我又说了一遍，声音很大，吐字清晰，用我二甲普通话告诉他，我想借用一下他的衬衫，明天会还给他，他在我叙述完之后，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的不情愿，我看见他的样子，心里有些恼火，不过是一件衬衫，没有必要这么小家子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非常决绝地拒绝了我的要求，他告诉我，我可以借他身上的任何一件东西，甚至包括内 裤，唯有衬衫不能动，我告诉他，我不要内裤，只需要衬衫遮挡一下后面裤子上的血迹，如果再耽误下去，可能会流一地的血。他还是不同意。

“我可以帮你去寝室拿衣服。”他很温柔地告诉我，像是请求我不要生他的气 。

“不用。”我拿出手机，给寅寅打了电话，狠狠地瞥了一眼小F，他坐在我面前，开始局促起来，满脸的歉意让他看起来十分地卑微，虽然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空气却很紧张。我坐在位置上一脸淡定，样子像是占据了道理般，而小F则是一直转动眼珠不断地扫视我，像是在观察家长表情的孩子，我心里感觉到很舒服，甚至有点得意，竟然喜欢小F无措的样子。

“没关系，你可以走了，一会儿寅寅就来了。”我很冷淡地说。

“对不起，我不能借给你衬衫。”小F声音很轻，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没有关系的，我怎么会怪你呢，不过是一件衬衫而已。”我说的阴阳怪气，充满了嘲讽。

“这件衬衫对我很重要。”小F想要解释这件衬衫的重要性，我却一脸的不愿意听，他说了一两句后就不再开口，当时我表现得很不近人情，而他则像是委屈的小男孩，两个人又开始不说话，小F看我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便说有事先走一步，我淡淡地点点头，看着他犹犹豫豫地起身，然后走向人群，背影孤单落寞，蓝粉色衬衫在人群中很像是一块被染色的云，轻盈飘逸，穿在小F身上很漂亮，但我很怨恨他不愿意借我衬衫用，也实在搞不懂到底是怎样的原因让他不愿意借给我，不过是件衬衫而已，我气愤地想。

寅寅带着一件外套将我接回寝室，一脸的快乐，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高兴，我告诉她我在餐厅遇到了小F，并将小F说他们两个分手了这件事告诉了寅寅，想要证实小F所说是否正确，寅寅并没有否认，但是她对小F干了什么，和我说了什么一点也不在乎，她说她不介意小F和我成为很好关系的朋友，但她却让我离小F远一点，问她为什么，她却沉默不说话。

“反正离他远一点就是了。”寅寅一脸的不耐烦。

“有什么原因吗？”我很想搞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有啦，不过，你得求我。”寅寅将自己的内衣在我面前脱掉。

白了寅寅一眼，没好气地说：“不说拉倒，我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再也不想提起这个人。”

之后又将衬衫的事情告诉寅寅，寅寅给空气翻了一个白眼，好像空气里站着小F的幻影。

“那件衬衫是他老相好给他的，他很宝贝那件衬衫。”

“老相好？”

“没错，我也不知道他老相好是谁，反正那件衬衫对他来说简直比命还重要。”

“原来这样。”我点头，看着寅寅拿标尺一直在量她的胸围，我忽然对小F很感兴趣，甚至很想知道，关于这件衬衫的所有事情。

寅寅将标尺围在自己的胸前，低头看了看，忽然抬头看向我，眉头紧皱，漂亮的脸蛋就像是吃了苦瓜般拧在一起，她低声说：“你对我的胸很感兴趣吗？”

我愣住了，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拿着一条沾满血的内裤扔进垃圾桶里，对于洗内裤，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比起你的胸，我的确实好看了点。”寅寅在一旁笑嘻嘻地说。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从高一开始，它们就一直和我拳头一样大，从未生长，我叹了口气说：“我的只是脂肪少了点。”

身旁的寅寅没有吭声，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暖宝宝贴，撕开口，贴在小腹的衣服上，低头看桌子上的六级真题，还未看两个字，寅寅就猛地贴在我身后，将头探在我的桌子上，我扭头看着寅寅放大了的漂亮脸蛋，亮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笑意盈盈。

“看真题呢。”

“对，这次六级一定要过去。”我用手指点了点真题，充满了决心。

“我也要过去。”

“那就看书呗，小美女。”

“凡凡，我给你出个题。”

我疑惑地看向寅寅，她则是一脸坏笑，我点头说：“说吧，什么题？”

“小F是不是称之为SF。”

一听到小F，我就想到今天下午的尴尬事件，心里有点窝火，我点点头。

“运用你的二十年来所学的英语，去找一下SF这两个单词分别是什么。”

我被寅寅所说的话吓了一跳，从听到‘SF’这两个字母的时候，就有想过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就算是拿着整部牛津词典一个个翻找，也不会找出来，而且我才不会那么地无聊，费功夫找这两个字母的意思，我白了寅寅一眼，脑袋里忽地闪现快递车的样子，便说：“顺丰。”

两个字刚落地，寅寅便趴在我耳朵边笑了起来，声音很大，恨不得把我的耳朵震掉，她抱着我的脖子，晃悠了两下，笑说：“顺丰，顺丰，我怎么没有想到SF是顺丰呢。”

我无奈地任由她抱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放开我，将身子贴在衣柜上，看着我说：“英语，英语，给你提个醒，答案在他朋友圈里的某张图片上。”

寅寅一脸狡黠地看着我，像极了捉弄人的小学生，十分幼稚，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那两个字母的真正含义，却还是拿起了手机，点开小F的朋友圈，看里面的照片，自拍、自拍、自拍，几乎全是自拍，小F很上相，如果不认识他，我会认为这是哪个明星，我看了寅寅一眼，将小F的自拍照呈现在寅寅面前，说：“无解，都是SF。”

寅寅趴在手机上看了看，一脸嫌弃地说：“长得的确好看，怪不得他们院系的女孩子都说可惜呢。”

“可惜？”我疑惑地看向寅寅。

寅寅点点头说：“是啊，可惜了，至于可惜什么，你仔细看看吧，如果，你能猜到，我请你吃大餐。”

我对寅寅的大餐是见识过的，不过是请我吃个汉堡外加一杯很奇怪口味的奶茶，我摇摇头说：“不要吃汉堡，也不要喝奶茶。”

“吃小龙虾吧，小吃街那里新开了一家店，买一斤送半斤，听说味道还不错。”寅寅很爽快地说，好像我一定能猜出来。

我抬头看向她，她看起来很欣喜，好像我能猜出来似的，我低头又翻了翻小F的朋友圈，除了自拍以外还有一些风景图片以及几张宠物狗的照片，我抬头看向寅寅，说：“等我猜出来以后，告诉你吧。”

“行，你可别等人家活动过了你还猜不出来。”

“难道你就不请我吃了？”

“也不是，到时候可能就是AA了。”

我白了寅寅一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真题和手机往床上一扔，爬着楼梯躲进了自己的小世界，趴在床上仔细看着小F的照片，风景画、大海、沙滩、海鸥、高楼、人群、车流、还有被风干的蜡菊。除了S，似乎没有一个与F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