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始国没有军备，巡押署是唯一的国家暴力机器，但武力手段是限制使用的。外敌入侵的可能微乎其微，国内治安状况虽不尽如人意，也从未发生过大的动乱，斗殴打架的事儿常有，有组织的犯罪却缺少土壤。
这是个安逸的国度，日子总还过得去，哪怕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平民百姓们忍忍也就过来了，至于社会公平正义，小国寡民，几乎能够实现。
为了组织远征军，国政联席会议制定了周详的计划，可首脑们却失算了。
按计划，先是一周时间征兵报名，一周时间考核选拔，俩周时间武装培训。任务下达给巡押署和社会统筹署后，虽然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发动，历经一周时间，只报名了二十来个酒鬼，因为征兵处二十四小时开门，很多醉鬼以之为临时归宿，白天工作人员到来时，唤醒酒鬼，并怂恿其报名以完成任务。
一周后，国政会议上各司一把手碰头，一讨论，发觉居民们图安逸，远征这等送命的事儿，谁都不愿意干，这是一种普遍的社会氛围。
无奈之下，只好组织各司、各工作部门平均摊派任务，限一周内召集齐四百人规模的队伍。
任务执行第一天，医工司骤然爆满，几乎挤入了一半国民，大家争先恐后看病，病无大小，一律开具证明。
最人满为患的是三个病室，一是皮肤科，病友主动要求检查性病；二是心理病科，一时间各类心理疾病病例汇聚；三是血液科，全体医生惊异地发现，公民中的晕血症患者竟是如此普遍。
新的征兵任务执行第三日，几乎全体国民都手执医院开出的疾病诊断证明，以此说明自己身体不合格，征兵任务就此瘫痪。
艾萨紧急召开国政会议，大家集思广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制定了些对策。
先在各司调集精干力量，被推荐的是一名司士连同青年司工十名，穴司推荐了莫淇。
莫淇虽是嫌疑犯，可她近年来常随科考队远赴地表考察，对地表情况熟悉不说，今年竟有一次，科考队员全军覆没，唯独她全身而退，这让她成了祥瑞之人，成了平安归来的象征。
巡押署抽调了整一百人入伍，领队的是甘德爽，他的亲信人物，莫布欢和弹珠等都一个不落地带上了。
剩余二百来号队员则从平民中选拔，说是选拔，其实赶鸭子上架，毕竟人手一份疾病证明，如何去伪存真，器司司都莫珂展现了高明手段。
她以整饬军备后勤为由，布置了一次全员有偿捐血。自愿献血者众多，不出两日，献血者必定无晕血症，因而收集了可靠对象信息共三万人次。
这三万人次经所在单位推荐，去粗留精，共留足千人备选。
这千人的再选拔也充满玄机。共设了十个体检处，每处负责百人。凡体检之人，先测身高体重，然后指着视力测试表轻声问：“看得清楚么？”如果回答干脆利落，则在听力一栏打满分。
各体检处都故意再地面放一枚十元铜币，凡偷偷捡起的，都在视力一栏打满分。如此精挑细选，优中选优，两周内终于凑齐了四百人的远征队伍。
军训时则分了三组，一组是各司的抽调人员，属于作战指挥人员，一组是自愿报名的群众，属于后勤人员，一组是百姓中遴选的精干青年，属于主力战士。
后勤队伍众酒鬼中，有一对父子与众不同。父亲是个跛脚，儿子清清瘦瘦，俩人力气却大，主动加入了炊事班，负责物资筹措管理。
众人笑这二人懵懂，别人都学掌勺炒菜，好歹是项技能，又是免费培训，又免去了前线冲锋陷阵的危险，还伙食管好管饱。可这二人既然是老弱，竟主动承包脏活、累活，行事独特。
这对老少并非真的是父子，老的是乌洼，小的是尧旺。乌洼是主动要参军远征，撺掇着尧旺装成酒鬼，在征兵处混了一夜，报了名。
起初，尧旺不愿意以身犯险，他只是个执笔的画师，是个文静之人，憎恶着打打杀杀。可乌洼非要拉他入伙，因为他年纪大了，一路上缺不起贴身的伴儿，再者，他试飞时的腿伤还为痊愈，更需要人照顾了。
他找到尧旺，说：“你那喜欢的女娃儿要出事了。”
尧旺关切地问：“你知道她在哪？”
“这还用说，这次远征就是要抓她。”
“抓她干嘛？她就是乐师，拉提琴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其中肯定有些名堂我们不知道的。”
尧旺忿道：“对，我把中央广场涂成那样，也没听说谁整个几百人的到处抓我，她能狠到哪儿去，肯定被冤枉的。”
“你要是个男的，就去拯救她。”
“我，我能干啥？”
“干啥都比什么都不干强。”
“说的对，陪着一块儿死也算是在一起了。”尧旺顿了顿，疑惑道：“你跟着起什么劲儿，你不还看不起我的吗，再说了，她出事了，你有这好心去营救她。”
“都到这份上了，兄弟，我也不瞒你，我也想出去打听个女人的信儿。”
“你？女人？我不信，你肯定动啥歪心思了，这会儿不说，等出去了变着法子地闹事，还是别刮拉上我的好。”尧旺不以为然。
“你还真别不信，我也有年轻的时候，都是男人，我也有喜欢的，她也跑了？”
尧旺笑问：“跑了？自己跑的还是和别的男人一块跑的？”
“你这臭孩子，嘴真贱，我就那品位，我看上的人可不比你看上的差，只是，我当年也跟你似的，蔫货一个，没勇气罢了。”
“我是蔫货么，谁说我不去，咱为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胆敢去参军，也算条汉子了吧。”
“对，对，咱们都是好汉子。”乌洼很是得意。
二人说到此，颇觉得心意相通，便仔细谋划了一番。炊事班主要管厨房的事儿，灵活性不够，上前线又危险，他俩采取了折中策略，承包了物资筹措管理的活儿，这样既可以待在后方，又能四处走动。
至于搬运物资的体力活，乌洼早有对策，他为尧旺和自己准备了一套贴身的支架，用支架干活，颇有四两拨千斤的神效。
远征军出发前的几日，莫始国很是热闹，处处是送别的场景，这些场景并非散发着伤感，只是一片儿歌舞升平，国民并不懂得战争，因为从没有经历过。他们只当这是一趟旅途，就像平淡无奇人生偶然倒入的调味料，很快又要稀释了去。
城里无处不在聚会，沙龙、酒吧比以往更热闹了许多倍，比逢年过节时更逢年过节。
以往热闹的中央广场却寥落起来。这样的宁静让尧旺和乌洼倍感亲近，一对寂寥的心，晃荡于幽然空旷的地面，散落的酒瓶，蜷缩的身影。
这是尧旺和乌洼第一次喝酒，因为酒，他们才能说说心里话，尧旺怀着忧愁，乌洼怀着故事，他们都想说些什么，乌洼借着醉意，才愿意透露几十年来压在心底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