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十号,红豆粒样的雨一直在下,整个校园灰蒙蒙地,早早泛出微黄的树叶经不住红豆雨击打,飘飘悠悠地落下,粘在地上,给地面贴了伤口贴,样子怪可怜的,这场雨将空气弄得凉飕飕,过渡性的寒冷开始沿着单薄衣服纹理浸透身子,偶尔几滴雨落在身上,冰凉立刻传遍身体。小心翼翼走在石板砖上,怕水溅在裤子上,每次抬脚落脚都会很小心地踩在石砖上,从砖缝里挤出来的水已经把白色鞋子弄成了泥黄色,我盯着鞋,满腹心事,至于心事是什么,说不准,和走在我前面的路人们一样,丢给我一个被雨伞遮住大半个身子的背影,一个又一个分散在这条道路上,各种颜色的雨伞混乱在一起,是掉落在地上的彩虹糖,是掉落在地上又捡不起来的梦,说不清,说不准,总之,被什么东西装满了心,却不知道是什么,沉重如空气,轻盈如石头。
走在身边的寅寅,用胳膊碰了碰我,我将伞抬了起来,看向她,她给我指了指距离我们一两百米远的男生,男生打了一把透明的伞,所以很清楚地看到男生身形,个子很高,有些瘦,但是腰杆挺得很直,穿了黑色宽松短袖,运动裤,白色球鞋,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我狐疑地看着寅寅,问:“什么意思?”
“你认识吗?”寅寅将伞合起来,非要和我挤在一把雨伞下,雨水沿着伞骨滴在我的胳膊上,很凉,我忍不住靠向寅寅,她身体的热度隔着单薄衣服向我传来,那一刻,我竟有些不适应,不自觉地往一侧挪了挪,任由冰凉雨水沿着胳膊传遍身体。
“给我一个背影,即使是我妈,我也不一定能认出来。”我回答。
“他今天问我要你微信。”
我看向寅寅,有些难以置信。
“可能是眼睛比较瞎吧。”寅寅说。
“我就这么适合眼睛比较瞎的人?”
“也是也不是,我觉得你应该不感兴趣。”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加了土的小米粥’,这样一句话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向寅寅,她依旧盯着前面的那个男生,我说:“你怎么知道?”
“感觉。”寅寅挽住我的胳膊,将身子往我身边靠了靠,她有些发抖,我看着她,一双大眼睛灵动可爱,她咬了咬嘴唇又说:“其实我很早就知道青苗的事情了。”
很早?我诧异地看向寅寅,她的耳根很红,脸颊也红,鼻头也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风的缘故。
“有多早。”
“大一下学期。”
我惊讶地看着她,说是吃惊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奇怪,从大一到现在,有两年之久,她竟然没有告诉过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队友拿着枪指向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子弹,我只能小声嘀咕:“很早,很早。”
“那个时候青苗还和我们在一起玩。”
我点点头,想到一开始的生活,的确是那样子,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出去旅游......什么都一起,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起的呢?有些费解,脑袋一片空白。
我看向寅寅,她目光迷离地看向远处,而远处是三三两两的撑伞人,伞和人结合,是会移动的蘑菇,她看起来有些伤感,心事重重的样子,可能是雨的缘故,东城市的雨就是这样,喜欢将人弄得伤感,江南的雨比起东城市的雨还略逊了些。很想问寅寅那个时候是怎么知道,话还未说出口,手机震动了,是陌生号码,想要挂掉,却犹豫起来,怕错过重要的号码。
接过,听到小F的哀嚎,还夹杂着笑声,听起来心情不错,我还未开口说话,小F就在电话一头大喊:“凡凡,你来接我。”
眉头紧皱,是对小F的常态,他很喜欢用我必须那样做的语气对我说,大声回复:“凭什么?我现在要去吃饭。”
“我请你吃。”
“不要,我有钱。”
“你没有发现换了个电话号码吗?”
“发现了,管我什么事。”
“我手机丢了。”
“那又怎样?”我吼了起来,说话语气很不好,就连前面的女生也不自觉扭头看了我一眼,旁边的寅寅却笑了起来,她眯着眼睛看我,有点幸灾乐祸,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所以,这是谁的手机?”
“保安大叔。”
我无奈地看了寅寅一眼,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子,说:“两顿饭。”
“别说两顿饭,三顿,不,三天也行。”
“一个星期。”
“国庆这九天,我一直陪你吃饭都没有问题。”小F在电话一头很开心。
(因为十月七号那天是星期五,学校索性将国庆后正式上课时间放在十月十号,顺便让学生们过一个重阳节,学校的这一举措,直接在大学城上演了各个学校的效仿,大学表白墙上都是校外的学生来表白学校领导的酸溜溜又肉麻的话,有男生甚至直接在操场上热舞表达感激之情,仅仅为了多出来的两天,甚至还有人扬言在学校门口堵截学校领导,准备献吻。)
“这九天就算了,你等我,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扭头看向寅寅,一脸无奈,寅寅却笑得很开心,我撞了撞她的身子,她躲进雨里,又很快回到伞下面。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我耸耸肩膀,自从见到小F开始,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将我们捆在一起,说不清楚,也扯不断,索性厌烦地捆着。
寅寅将自己的伞撑起来,走到伞下面,她看向我说:“所以,你猜出来了吗?关于小F为什么叫SF。”
我白了寅寅一眼,我告诉她,我对小F为什么叫SF一点也不感兴趣,本来人已经够折磨人了,还要为两个字母折磨,没有精力,如果持久被折磨,脑子会得病,会精神分裂,会得狂躁症,会打人,会杀人,还会杀死自己。
寅寅说我已经是个疯子了,即使没有小F也是个疯子,只不过我是一个沉默的疯子,还是一个会自虐的疯子,不吭不响,是石头疯子,我不再反驳寅寅,我的确承认自己是个疯子,还是一个残忍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