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思念化成雨落下。在后来这是邓紫棋的一首歌。
二零一六年九月三十号,下午四点半,天空阴沉是海水深处鲸鱼的眼睛,我举着一把粉色的伞走向人群,往学校大门走去,红豆粒样的雨不停地敲打雨伞,我在伞里听得真切,滴答答,滴答答,是一首歌的和声,忧伤在脑袋上方蔓延,顺着伞骨往下滴落,我踩过忧伤,忧伤也沾在了身体上,忧伤是我本身,我难过地踢开一片水,裤子湿掉了,无所谓,湿掉吧,内心烦躁,想要把雨伞丢开,想要全身湿掉,想要肆意奔跑在雨水里,但我不会那样做,尚且存在理智。
讨厌下雨天在外面晃荡,讨厌雨水滴在衣服上,讨厌泥水弄在鞋子上,讨厌小F总是不合时宜地呼唤我,讨厌下雨天走在路上,讨厌,讨厌,更讨厌在讨厌事物的缝隙里抑制不住地想一个叫做小改的女生,滴答答,滴答答,雨在下个不停,不愿停下。
有很多学生拉着行李举着伞走出校园,许多雨伞簇拥在一起,是水母在漂浮,鲸鱼的眼睛在看着水母游走,我站在一棵树下,远远地看向站在门口躲雨的小F,穿着一件白色卫衣,正缩着脑袋东张西望,也许是举着伞的缘故,他并没有看见我,一阵微风拂过,听见上方的树叶在摇晃,树上的水哗啦啦地往下砸,我并没有躲开,哗啦啦是许多石子落在水泥地面的声音,刺耳,沉重,我却站着不动,任由声音降落,路过一个戴眼睛的女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看出了可怜虫的意思,我呼出一口气想要往前走,还没有迈出一步,就想扭头离开,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接小F,想要扭头回寝室,想要赶紧躲进被窝里,寒冷侵袭身体,落在了冰的世界,搓搓手,呼吸一口雨水浸透树木所散发的清新气味,往前走,小F,有点宿命论。
小F远远地朝我摆手,满脸笑意,他摸了摸鸟窝样的卷发,高兴地走到我面前,很自然地接过雨伞,搂住我的肩膀,右手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的身体在他搂住的一瞬间,立即温暖了起来,我并不排斥他触碰自己,便任由他搂着,他衣服上有一股很香的气味,像这类似的香味,我只在两个人身上闻到过,一个是寅寅,另一个便是小改。
“谢谢你,凡凡学姐。”小F轻轻拍了我的肩膀。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小F满脸笑容,一看便知心情不错,我点点头,说:“明天才开始国庆长假,你怎么今天从外面过来?”
“我今天有事。”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是啊,难得心情不错。”
“是去找情 人了?”
“情 人算不上,冤家才是。”
“冤家情 人也是情 人。”我小声嘀咕,抬头看了小F一眼,眼睫毛很长,长得还算不错的脸全被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毁掉,我看着前面,树叶在柏油路上粘着,一片片,是缝补的伤痕。
我们谁也不说一句话地往前走,走到图书馆前,我想拐弯沿着‘书香路’往东走,那里有半月湖的分支,可以看见学校喂的几只白天鹅,天气转冷,不知道白天鹅会不会缩着脑袋躲进专门为他们打造的房子里,小F很情愿地被我拉着去。
往东走,走进树林的羊肠小道,旁边种着石楠花,曾经有人告诉我石楠花的味道是男人精 液的味道,也许有人专门闻了一下男人精 液气味,而现在只有树木的气味,伸手摸了一下树叶,雨水沾湿我的手,搓搓手指,有种精 液滴在手上的感觉,我抬头看了一眼小F,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脸疑惑地问我为什么笑,顺便嘲笑我今天穿的黑色衬衣,领子前的白色衣带,让我看起来是像参加葬礼,整个人看起来很衰。
“石楠花的气味是不是精 液的味道?”我问。
小F叫了一声,模样很是嫌恶,他的脸变得扭曲,他说:“医学生不是应该很了解吗?”
“但是我没有了解过男人的精 液。”
“要不要我的给你一点,你闻闻看?”
“我不要,所以,你觉得像吗?”
小F摇摇脑袋,眼睛看向远处,目光幽暗,小声说:“如果是带有感情的精 液就不是石楠花的味道,如果是没有感情的精 液,就是石楠花的味道。”
“和感情有关啊?”
“是啊,没有感情的精 液,总会令人恶心,不是吗?”小F很自信地回答我,我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话很赞同,除此之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里讨论男人精 液的问题,总觉得怪异。
看完白天鹅,沿着湖上的桥往另一条路走,看见对面一对男女撑着雨伞站在湖边木板上相拥,湖面上雾蒙蒙一片,是雨水做的千层帘挡住了视野,湖面被雨水打出一个又一个涟漪,树木的绿影落在湖面,朦胧摇晃是映像派的手法,我和小F远远地看着那对男女,相识一笑,他也学着抱了抱我,动情地说着肉麻情话,松开,两人笑的弯腰,受不了现实里上演琼瑶剧画面,然而心里却说不出来的苦楚,就连小F也是如此,笑容收住,满眼落寞。
很快地走过桥,走进‘沿月路’,开始沿着半月湖往另一侧的半月湖走,那里才是我的熟悉地盘。
“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真的要请?”
“当然了,请你吃麻辣香锅怎么样,我喜欢他们家蒸的米饭。”
“随便。”我拍了拍肚子,有人请吃饭,哪怕只有好吃的米饭也无所谓。
往前走......
往前走......
往前走......
穿着一身红色衣服,白色头发的月老坐在麻将桌前甩出一张六饼,对面猪八戒激动地摊开自己的牌,大喊一句‘碰’,月老生气地撕扯自己衣服,将好些根红线交缠在了一起,猪八戒再也不想和月老打牌,却挨不住喜欢看月老胡乱扯线的笑话,是报了自己和嫦娥的仇,满心爽快。
看见没?看见了。距离我和小F一百米前方,粉色头发在透明雨伞下闪现,背影是磨成粉都能认出来的形态,美的不像话,心脏跳动的好厉害,怕不小心冒出来,使劲咽唾沫,紧拽小F的衣服,怕表现出什么异样,不自觉将步子走的飞快,想要走近,想要看见小改的样子,好久没有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尤其是她粉色头发的样子,久到成为一张油画像,带着映像派的模糊感,当我看到小改身边的女孩和小改闹着玩耍的背影,那一刻,失落变成了雨,绵绵不绝地往下下,放慢脚步,想要保持很远的距离,想要隔在我们之间雨帘模糊掉她的身影,所以将步子走的很慢,慢到乌龟睡着。
小F很不耐烦地推了推我,他说他肚子已经饿到受不了,他让我走快一些,我不愿意,就是将步子走的极其慢,想要小改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再快一些嘛,就快到了。”小F着急地催着我。
我反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哀怨地看着小F,满脸不爽,如果不是他,或许就不会遇到小改。
再往前走就是半月湖的餐厅,那里有我最爱的米酒和朝鲜面,还有能加很多香菜的麻辣烫,靠近餐厅侧门处是隔出来的咖啡店,很难想象里面有我很喜欢吃的关东煮,尽管,肚子有些饿,尽管口水稀薄到增加饿觉,尽管不知道小改是不是去餐厅吃饭,但是为避免在人流涌动的餐厅里遇到小改,我决定回寝室呆着,点一份外卖,不用让心脏经历游戏地图的刺激冒险,安全可靠。
“我不要去吃饭,想要回寝室。”我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小F。
“为什么啊?”他惊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不为什么,把我送到寝室,雨伞给你,自己去吃。”
“不要,我不喜欢自己吃饭。”
小F硬拉着我往前走。挣开,走进雨里,话也不说地往前走,雨水落在头上,冰凉,滴在身上,要被冻住。小F将伞举在我的头顶,追问我为什么这样?我一句话也不说,闷着脑袋,眼睛紧盯前方,粉色在雨雾里隐隐约约,变成一个小点,是朱砂痣褪去颜色后的样子。
不要去。不要见到小改,这一信念在红豆粒的雨里悲伤如斯,要把情感彻底斩断,死在母胎里,即使会引产流血,便不用让‘胎儿’经历世间的磨难,痛苦的滋味太难受,‘母亲’一个人尝受便可以,不用‘胎儿’尝受,这也是爱。
不要见到小改,这一信念在心里坚定地扎根,脑袋里已经浮现出点外卖的场景,却在路过餐厅的时候,还是和小F拐进餐厅,即使内心忐忑不安,却还是会做出和自己预想不一样的选择,行为古怪,无法解释。
和小F站在二楼最靠边的麻辣香锅自选菜的保鲜柜前,小F拿着透明的自选盆,正往里放香菜,他让我夹一些甜不辣,挑了几个看起来整齐的甜不辣放在盆里,他让我多放一些,我又夹了两个,他扭头看向我,一脸嫌弃,他问我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我摇头,他让我找个位置坐下,我摇头,表示想和他站在这里挑菜,他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说我像个神经病一样站在这里东张西望,快成了麻辣香锅前的望石,望谁?我问他,他撇撇嘴,说:“大姐,只有你自己清楚好吗?”
我笑笑不说话,看着小F往盆里放一堆食物,算钱,刷卡,拿取餐号,两个人在靠窗位置的角落里坐下,将桌子边边角角擦干净,扭头看向窗外,雨依旧下,窗外灰蒙蒙,能看见半月湖隐藏在葱郁树下的影子,扭过头看向餐厅,头顶上的明亮灯光将来来往往的人照得恍惚,我呆呆地看着人群,模样陌生,身影陌生,所有的东西都是陌生的,最后将目光紧盯24号窗口站着的身影,粉色头发在人群里突兀显眼,很难不能认出来那是小改,在走进餐厅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她,小改,最终会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不是巧合,而是我的选择。
我呆呆地盯着,想到好些天前在社团招新时的场景,每想到那时候,心脏就会跳的特别猛烈,抑制不住,是体内猛兽在复苏,牢笼变得不再牢固,二楼24号窗口是卖馅饼的地方,我喜欢他家的香辣牛肉馅饼,不知道小改会买什么,或许不一定是买给自己的,国庆七天长假,她应该会回家,见见男朋友,看看电影,或者一起去旅行,每一个场景的出现都是甜蜜温馨的,谈恋爱中的小改会是什么样子?我怔怔地看着,她接过馅饼,转身,我便扭头看向坐在我面前的小F。
一个女人喊了号码,小F站起来取餐,又给我端来一碗米饭,我看着一大盆被调料染红的食物,腺体急速分泌。
“是微辣还是什么?”
“特辣。”小F夹了一个甜不辣,塞进嘴里,一脸幸福地看着我,一点也不怕辣。
“你不怕辣吗?”
小F白了一眼给我,又夹起一个甜不辣,说:“不怕,我就是辣本辣,当时我还问你,吃什么口味的。”
“有吗?”
“你说吃什么都行,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去买杯饮料吧。”
我看了一眼大盆里的食物,红彤彤,我点点头,小F站起来跑去买饮料,独自坐在位置上,夹起一块鱼豆腐,辣味火烧味蕾,很刺激,再夹起一根香菜,香菜清新气味还在,夹了一大块米饭放进嘴巴里,向卖饮品的吧台望去,小F还站在那里等着饮品,鸡窝头发站在人群里很显眼,回过头向周围张望,粉色头发消失不见了,也许小改已经离开二楼,也许是人群将其粉色抹去,忍不住地搜索,在一番张望无果后,低头夹了甜不辣塞进嘴里,终于知道小F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吃甜不辣,因为心脏跳动,是活着的象征。
粉色是怎么向我走来的呢?想了许久,那个时候,她左手拿了好几个24号窗口的馅饼,右手拿着几杯包装好的饮品,满脸笑容站在我面前,灯光在她头顶汇聚,对于我来说像是从天而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改,内心恍惚不安,她还是依旧的漂亮自信,她在我身边站定,我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里一动不动,不知道该怎么办,渴望小F赶紧走过来将这一局面打破。
“这么巧。”小改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我迎接那光,灼得有些疼,目光闪烁不定。
“对啊,好巧。”我紧张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辣吗?”小改盯着我面前的大盆麻辣香锅,满脸好奇地问。
“不辣。”
“真的假的,你嘴唇好红。”
“有吗?”我被辣的吸溜一下口水。
小改笑了起来,她将一杯饮品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蜂蜜柚子茶,很解辣的。”
我看了桌子上一大杯‘蜂蜜柚子茶’,脸立马红了起来,向小改摇手说不要,有人给我买。
“是谁?”小改睁大着眼睛问我。
“一个朋友。”
“这么客气吗?”
“我没有。”我看着小改,内心紧张。
小改笑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女生走到她身边,一脸好奇地打量我。
小改看了女生一眼,然后向我说:“那我走啦,室友等着吃饭。”
我点点头,有些后悔坐在这里,这个位置距离这个小门很近,但这个小门并非是上二楼的必选入场口,许多人都不会选择这个入口。
“那再见啦。”小改摇摇手里的馅饼,给我一个很温柔的笑容,不露牙齿的微笑总是让小改显得温柔亲切。
“再见。”我小声说。
小改和身边的女生穿过小门消失在了我的视野,怔怔地,内心怅然若失,像是失去了什么,空荡荡,却又发现本来没有过一样的难受,盯着大盆里的菜,用筷子夹了一大口塞进嘴里,嘴巴要爆炸,夹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去,不知道为什么,竟发了疯地大笑,小F拿着两杯饮料站在我身边,一脸疑惑,又看向我桌子上的蜂蜜柚子茶,他问我怎么了,我不说话,而是大口吃东西,小F坐在我对面,饶有兴趣且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我和那杯没有开封的蜂蜜柚子茶。而我,被辣的掉下很多眼泪。
回到寝室,吃了一个苹果,脱下身上的衣服,一丝 不挂,只留下一个内 裤,泥鳅般地溜进小世界,点开床尾的台灯,拿起日记本,在日记本单薄纸张写上‘2016年9月30号,傍晚时的雨下得像有前列腺炎,本打算不进餐厅,怕遇见,怕本打算斩断的情感会像春雨后的笋,疯狂地生长,但我还是进了餐厅。’
微信语音通话响了,是雯雯姐,丢下手中的笔,点开绿色圆圈,雯雯姐熟悉的声音立即出现在耳边,她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一听就知道是哭过的,在那一刻我知道,应该是和梦子有关,前些天还和梦子简单聊了几句,她说每天都要背书,背到脑袋发蒙,天和地是混着来的,早知道大学时好好学习,争取保研,脑袋不笨,学习稍稍努努力就会很好,却整天吊儿郎当地干些不知道什么的勾当,也不至于现在和好多人挣着几个推免剩下的名额,渺渺茫茫,是和尚出家后斩断情根的微小几率。
“国庆节,要不要回家?”雯雯姐在电话一头说话,鼻音很重。
“不要回家,你国庆节有假期吗?”
“有五天。”
“你打算出去玩吗?”
电话那头的雯雯姐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微,听起来有点不情愿的样子,而我也猜出来了她应该是和男朋友一起去玩,想到她男朋友,想到梦子,更想到她自己,内心突然变得愤懑悲伤,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凡凡,我,我有好多话想要对你说,憋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该向谁说,总觉得谁也不能说,因为说了出来,没有人理解,我想只有你了,因为只有你知道我和梦子的这层关系,但我好怕,好怕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厌烦我,因为我知道我不对,不应该同时伤害那么多人。凡凡,我想梦子了,好想好想,想到要疯掉,这套房子,我始终不敢退掉,因为这里有梦子生活过的痕迹,怕一退掉,她就彻底地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凡凡,我好想她......”
雯雯姐一连说了许多好想梦子,声音悲伤,恍惚,猜得出是喝酒后的真言,酒杯里的酒一股脑倒在地上,话也一股脑的说,她说着自己的生活,每天都要主动加班,只有主动加班才能让忘记掉下班后剖解内心的恐惧,也只有这样,才不会对现在男友感到愧疚的要死,她明天要去机场和男友会合,要去深圳那里。
我听着她的话,盘腿而坐,身上披着被子,手里拿着一只笔,不停地画圆圈,想到这个暑假所发生的事情,恍惚如梦,是夏天掉在地上的樱桃,早已死掉。只是,樱桃核深埋土地里,生根发芽,长出另一颗樱桃,一个名叫‘悲伤樱桃’的树从此伫立在死掉樱桃的地方。
“凡凡,她把我拉黑了,也删掉了,手机号也换掉了,什么都没有了,QQ号也是,什么都换掉了,一干二净。”
当听到雯雯姐说到这些的时候,难以置信地停下手中的笔,圆圈戛然而止,轨道改行,我说:“梦子把你拉黑,删掉了。”
“是啊,拉黑了,删掉了,什么都没有了,一干二净,真不愧是梦子,做事一向果断决绝,曾经我还告诉她,我最喜欢她果断的样子,是个迷人姬佬,没想到应验到我身上,以后千万不能说自己喜欢什么,最后都成了一种报应。”雯雯姐在电话一头傻笑。
听到她的笑声,我的心情也被蒙上了一层云雾,伤心难以把持,我在她一阵阵心酸的笑声中点开梦子的微信,给她发了一个‘梦子’,没有出现红色圆圈和白色感叹号,原来梦子还是没有做到一干二净。
“也许。”我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笔,换了一个红色的笔,继续画圆圈,“也许,是没有必要了,雯雯姐,你要结婚了,年底你要结婚了,对于梦子来说,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你,而你也彻底失去了梦子,或许这样,对你和梦子都好。”我艰难地说,知道事实很残忍,但还是说出了口。‘悲伤樱桃’很酸,酸到掉牙齿,却足够让人清醒。
雯雯姐在电话一头没有说话,沉默成为我床上的遮光帘,安静地耷拉在我的头顶,静默不语,我听着电话那头,电话像是被扔进了宇宙里,真空传递不出任何声音,我等待雯雯姐说话,而她在长长呼出一口气后说:“没有错,你说的一点错也没有。”
“雯雯姐,你哭了吗?”
“哭了,是不是很像个傻子,明明是自己伤害别人在先的。”
“不,不像傻子,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就像我今天去吃麻辣香锅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麻辣香锅这四个词,有些好笑。
“为什么会像你今天去吃麻辣香锅?”
“因为不吃麻辣香锅就不会遇见一些事情,这样今天就会很平静,但,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选择,我选择了离开梦子。”
“雯雯姐,我想梦子删除你的那一刻,肯定也是悲伤的,她也很爱你的,她会忘记你,你也会忘记她。”‘悲伤樱桃’在嘴里颤抖,胆汁要被酸出来了,会是满嘴的苦涩,九月三十号,真是一个悲伤的夜晚。
梦子过了好长时间回了我一个问号,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回复方式,从她口中得知是‘有屁快放’,不知道她和雯雯姐谈恋爱的时候会不会这样。
我没有立即回复她,而是选择和雯雯姐继续说话,雯雯姐在电话一头给我讲了许多关于她和梦子彻底分开的事情。
“那一刻,有种所有人都变成女人的极端想法,这样一切似乎都会顺理成章。”雯雯姐在电话一头苦笑,但是我清楚,她的泪水还在往下淌,因为从小到大她就是一个哭包。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男朋友在一起是怎样的感觉?”
“感觉?”雯雯姐在电话一头又开始沉默,她应该在想一个很好的措辞回答我的问题,我耐心等待。“平静,没有任何激情,像是将情感放在了一个罐头里拧紧,从此扔进大海一样,有点类似人工智能,对于他,没有讨厌,也没有喜欢,更多的,像是一场使命。”
“为什么不离开?”
“没有办法。”雯雯姐的声音很疲乏,听起来令人心疼,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明明知道答案还要问,根本是在往‘悲伤樱桃’上喷洒农药,吃下的人被酸得难受,还会中毒身亡。
和雯雯姐聊了许多,最后她告诉我,结婚的时候要我当她的伴娘,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当她的伴娘,还会记下她结婚时候的美丽样子。
挂掉电话,已经是九点二十分,不再盘腿而坐,而是靠着墙壁抬头盯着遮光顶发呆,看着往下塌陷的软布,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是‘悲伤樱桃’长得太茁壮,结的也太多,好让人悲伤。
‘想找你通话,可以吗?’给梦子发去。
梦子很快回给我,‘那就打过来啊,磨磨唧唧的’。
很快给梦子打过去电话,梦子接到电话就直接怼我,态度极其恶劣,但我并没有生气,因为这是梦子常有的状态,之前她告诉我,考研期间容易上火,坐在她旁边的三战男生被她怼得哭了一次,哭的好伤心,最后还是请人喝了一杯柠檬水才算好,考研人的心态很容易崩掉,我理解她的态度。
“磨人精,干嘛?”是吃了榴莲一样。
“梦子,最近准备的怎么样?”
“想要把书给烧掉,最好连带地球一起才好,全都死翘翘。”
“你开始有暴力倾向了,要心平气和嘛。”
“今天效率很低,低到直达地心,上午写了一套英语真题,下午就开始有气无力,坐在位置上发呆了两个小时,又睡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旁边的大哥叫醒我,说我睡的太香影响到他的学习了,他有点艳羡我。”
忍不住大笑,就连电话一头的梦子也笑了起来,我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废话,和你聊天啊,刚刚在学校后面的街上吃了串串香,没有想到的是,我吃走了两拨人,还都是男生,老板娘看我的眼神都是一副我是饿死鬼的样子,我吃掉了一百块钱的串串香。”
“一百块钱啊。”我两眼放光地激动大喊,像是对方赢了比赛般。
“对啊,现在的我已经撑到不能动弹。”
脑海里浮现梦子躺在床上的样子,短发酷女孩一时变成了女屌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还是严肃地喊了梦子的名字。梦子也在一头严肃地‘嗯’了一声,这一声,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对方想要说什么。
“梦子,雯雯姐告诉我,你把她拉黑了,还换了手机号码,就连QQ也删掉了。”
“为了这事情给我打电话?”
“也不是为了这事情。”
“早知道也把你拉黑,删掉才好。”
“你会这么做吗?”
梦子没有说话,听到梦子没有说话,嘴角不自觉上扬,轻轻笑了一声说:“梦子,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好好人,可是,我什么人都算不上,失败,一无是处,现在坐在这个破败出租屋里和一群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学生比能耐,还要像疯狗一样不断将过去的一切撕扯掉,我也忘不掉雯雯,一想到雯雯和别人结婚,一想到她和男人做爱,我就受不了,在删除她之前,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她的朋友圈,看她的照片,晚上也要看着她的照片才能睡着,现在好了,保存的照片全都删掉,联系方式也删掉,干干净净,发现自己才能睡个好觉。”
“这样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既然要从对方生活里彻底消失掉,那就彻底一些好了,将痕迹抹的一干二净。”
“抹的掉吗?记忆呢?”
“封存。”
“会和头发一样,不会消失掉的。”
“那就剃掉,长一茬,剃掉一茬,自然掉落会等到死,只有手动才能解决。”梦子说的决绝果断,和她的一头短发一样,能将风砍断。
“梦子真厉害,我要是和你一样就好了。”
“我才不厉害呢,我要是厉害,也不至于现在这样,不过说起来那家串串香我是不会再吃了,真的快要撑死了,现在的我已经停止思考了。”
“那就等到你考上研究生再去吃吧,毕竟要在那里生活三年。”
“你觉得我考得上?”
“不知道会不会考得上,但知道你应该会有学上。”
“借你吉言,如果我真考上,也请你吃一百块钱的串串香。”
“那老板娘可就高兴了。”
两个人插科打诨地乱说一通,但是我知道梦子心里不好受,她不是那种能将心事和盘托出的人,她很会忍,能将所有事情表现地云淡风轻,可是心里‘悲伤樱桃’都快长成参天大树了,却一句酸也不说,我很佩服她,而我终究做不到她那样。
“你和那个女生怎么样了?”梦子忽然说。
我被她问的一惊,心想她应该是撑到脑子坏掉了,才问我这样的话。
“没什么啊,早就结束啦,一切都结束啦。”
“真的吗?”
“真的。”
梦子在电话一头轻笑,说:“我才不信,凡凡,你这个人就跟你雯雯姐一样,最喜欢隐藏自己,不诚实,就算是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诚实地说出自己内心想法。”
“我才不是。”
“你和我说没什么用,和自己说才有用。”
“梦子,真的会忘掉吗?把所有东西删掉。”把话题从身上转掉,想要确定这一事实。
“会,一定会,只是需要时间。”
“梦子。”
“嗯。”
“你想知道今天雯雯姐都和我说什么了吗?”我小声询问,知道自己不应该问这样的话。
梦子在电话一头沉默,电话再次被扔进宇宙,过了一会儿她回答说:“不想,一点也不想知道,以后你也不要问我这样的话,否则,我也会把你删掉。”
“你把我删掉,我就去你学校找你,在校门外拉上横幅,‘梦子是个死姬佬,渣女’。”
梦子在电话一头笑的很厉害,声音听起来却很疲惫,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十点二十分。
“梦子,挂掉电话吧,已经很晚了,你要睡个好觉。”
“好。”
“等你考上研,别忘了分享一下经验,我留着或许会有用。”
“好,我会把公共课的资料留给你,保证你拿高分,但能保研就不要考研,太累了。”
“你知道的,我是个菜鸟。”
“那你就去驿站呆着。”
“再见了,不要把我删掉。”
“好,晚安。”
“晚安。”
挂掉电话,在床上坐了很久。
‘会,一定会,只是需要时间。’梦子的话在耳边环绕,点开小改的朋友圈,七点二十分钟的时候她发了一条动态,一张被雨打湿的落叶图片,枯黄梧桐叶上是生命衰老留下的斑点,叶子纹理清晰可见,它安静地躺在绿色四季青上面,显得格外隆重,小改拍的很漂亮,我怔怔地看着,内心说不出来的难过,‘悲伤樱桃’格外悲伤。
删掉吧。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心脏跳得猛烈,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也因紧张变得寒冷,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告诉自己,删掉,删掉,删掉,最终还是关掉手机,无法做出删掉这一行为,盯着遮光顶发呆,世界开始融化进小改的粉色头发里,内心忧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