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六年的秋天和冬天，将我们之间的爱情裹在厚厚的衣服之下，不为外人道，只是能够让我更轻松一些，生命好像在这样的方式之下才能摆出优美姿态，却又好像，缺少了什么，是衣服过于厚重，将躯体弄得沉重不堪，有些累，真实感和安全感摞起来的堡垒会在某个瞬间轰然倒塌，现实里无法躲藏，只能在隐蔽的黑夜下紧紧拥抱住小改，用她的温度将真实感和安全感用残瓦碎砖再次摞起来，使内在的自己看起来完整，使我面对小改的爱意时不再困扰，不再颤颤惊惊。

关于大三的上学期，感受大多时间是被自己封闭起来的，害怕真实面对后自己会痛哭流涕地告诉凡凡，这算是怎么回事？和一个女性谈恋爱，所以就让自己忙碌起来，白天上课，下课后就和小改一起去图书馆，两个人坐在安静角落里眉目传情，会在空白纸上写满很多令人羞耻的情话，也会认真地看书做笔记，然后一起裹着厚重衣服跑到街上买彼此喜欢吃的食物，快乐在眼角肉眼可见，却又会在冬天枝头的树叶上颤颤巍巍。

自从十月份在酒吧和小F告别之后，小F的身影便很久从眼前消失，再也没有在餐厅里见过他，也没有在某个教学楼里被他截胡，就连消息也没有收到一条，即使给他发过去，也会在两三天之后回一条不咸不淡的贱嗖嗖的表情包，他突然消失在我和小改的爱情之中，却又会突然出现。

小F是在六级考试后拥挤的教学走廊和我碰面的，他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灰色围巾，一脸严肃，在看见我之后，给了我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拉着小F推开一间教室的门，教室里坐着几位学生，用一副很迷茫的眼神望向我们，没有理会，盯着小F，看到小F脖子里有红色痕迹，扒开，几条长长的划痕像蚯蚓般刻在脖子上，他瞪了我一眼，将我的手拿开，一副无所谓地将围巾缠在脖子上，还紧紧打了一个结，他冲我挑了挑眉毛，没好气地说：“你干嘛。”

我也没有好气地怼回去：“看你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被外星人拉去结婚了，连个人影也没有，就连消息也不回。”

“这不是好好的嘛，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怎么样，这次六级考试怎么样？”

“很垃圾，就差给英语跪下了，不过跪下来太没面子了，应该给英语考考中文才行。”

“要不是你昨天给我发消息，我可能就不会来考试了。”小F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将手上的准考证和笔以及耳机放在桌子上，脸耷拉的比斗牛犬还难看。

坐在小F身边，认真观察他的脸，眼睛还是漂亮的，脸蛋也是漂亮的，却在深色衣服衬托下多了几分稳重，和平时穿浅色衣服的小F一点也不同，托着脑袋，盯着小F看，说：“失恋啦？”

“是啊，二十一世纪当代大学生失恋，一脸痛苦，悲伤快要堆成珠穆朗玛峰，比琼瑶剧里的泪水还要多，就差撒泼打滚要死要活。”

“废话真多，说明悲伤还不够多。”

“珠穆朗玛峰耶，还不够多？”小F瞪大了眼睛。

“在夏威夷有个岛，比起珠穆朗玛峰还要高出几千米。”

“真的吗？”小F一脸惊讶地问我。

“是啊。”我很认真地回答小F。

小F翻了大大的白眼，埋怨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幸灾乐祸。”

我也同样翻了白眼，很想狠狠敲打他的脑袋，看一看里面到底流着什么东西，想要问他是和男生失恋还是女生，怕自己会鄙视眼前的小F，还是闭嘴不提。

“你肯定是想问是男生还是女生，对不对，我倒希望是女生，这样就不会痛苦了，只会有负罪感。”

“是那个和你一起辣舞的男人吗？看起来已经很大年纪了，起码有三十岁，你喜欢老男人哦。”

“不然嘞，难不成是台上那个脱掉衣服，只剩下一个内裤的男人？”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F看了我一眼，本来还算有些活力的眼睛，突然暗淡下来，他趴在桌子上，小声说：“凡凡，你应该料不到，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从我高三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三年了，是不是很惊讶，就连我现在想想也真是够惊讶的，忽略中间的分分合合，和一个人在一起三年，还是同性，这就很荒谬，本来我们的相遇就跟一场车祸意外似的，车祸嘛，会死人的，我们只是拖时间死掉罢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

“认识啊，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吗？清纯少年的失足，怎么样？这个概括很好吧。”小F向我挑了挑眉毛，一副很鸡贼的样子。

“不错，这几个字用的不错。”

小F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胳膊肘里，看起来很痛苦，他小声说：“是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因为已经在高二时苦恼好久了，精神一面被成绩消耗，一面被‘性’这个词消耗，每天都会两眼空洞地看着世界，一睁眼就想要世界被毁灭，不明白世界存在的意义，每呼吸一口空气就会死掉一点点，困惑、焦虑快要长成猴子面包树，那时候，竟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产生了感情，那种感觉像被撕裂般，情感被压抑到十八层地狱了，暑假的时候，便下载了一个社交软件，也是在那个社交软件上认识的他，一般来说，有点脑袋的就知道社交软件里认识的人根本就不能相信，骗子居多，要不骗钱，要不骗色，可是我叛逆心很重，偏偏就相信他，不但很相信，还将自己的心一并托付给了他。”

“你干嘛要这样？”

“不知道哦，凡凡，一点也不知道，像是故意报复一般，但是后来想想，是他的缘故，他太温柔了，说话温柔，还很善解人意，也不主动提出见面之类的话，只是在上面和我聊天，向我说些不如意的事情，两个人像彼此的树洞般互相倾吐，整个人一下子被拯救了般，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单，整个暑假都只是在聊天，他没有提出要见面，我也不会主动提出，他也没有提出说和我谈恋爱之类的话，我也没有提出，只是像朋友那样，每天聊天，这样子维持到国庆节，三号晚上，和爸妈大吵了一架，还把家里的鱼缸给砸碎，便从家里跑了出来，一个人跑到火车站，站在一个柱子前给他发消息说要找他，他吓得不轻，让我回家给爸妈道歉，像个圣人般劝导我，我不听，反倒不理会他，他在一头很着急，连续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在打第十八个电话的时候，我接了，很没好气地骂了他一顿，他只能在电话一头叹气，告诉我，他在东城市的火车站等我。”

“坐了四个小时火车，第一次见他，没有忐忑，没有感到羞耻，反倒自然，主要是因为和爸妈吵架的原因，心情沮丧，想不到那么多的东西。他将我安排到宾馆，自己连个晚安也没有说，便倒头就睡，睡到第二天下午五点才醒过来，醒来后发现房间没有人，窗帘紧闭，房间里空荡荡的，孤独和委屈一下子窜到了头上，忍不住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看见有人进门，看到他之后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抱住他，接下来的事情，你能想象得到，一个需要男人的男人，一个需要男人的男生。”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觉得小F最后一句话总结的很到位，拍了拍因为回忆而表情狰狞的小F，他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安慰，又接着说：“那天晚上，他带我去那个酒吧，他说那是他第一次去那样的酒吧，之前总是很排斥，两个人在酒吧里跳了很久，才回到宾馆，回到学校之后，开始好好学习，因为要上东城大学，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命运待我不薄，考上这个学校之后，我们开始频繁见面，大一国庆节还在酒吧里庆祝两个人的一周年，他送了我一件很好看的衬衫，我还穿上着那件衬衫和他在床上折腾了很久。”

忍不住打断小F，开始大笑，我笑的很猖狂，整个教室充满了我的笑声，身边的小F却满脸痛苦地看着我，想到自己之前还要借那件衬衫用，想想都觉得好笑。

“你笑够了没有？有那么好笑吗？如果你愿意，我也会穿着那件衬衫和你一起在床上折腾。”

连忙摆手，一脸嫌弃地摇头说：“才不要，还是留给别人吧。”

“却在过年的时候被告知，他要结婚了，女孩是他在国庆时相亲认识的，凡凡，难以相信，国庆的时候我们还在一起庆祝一周年，一转脸告诉我，他要和国庆节相亲的女人结婚，当时拿着手机，脑袋要炸掉，一个人在房间嚎啕大哭，吓得我爸妈还以为我得了羊癫疯，悲伤地在床上了躺了几天，在他结婚前一天晚上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用不用我去参加婚礼，他沉默不说话，一个劲地道歉，还说永远爱我，我告诉他，我要举报他骗婚，他求我不要说出来，他这辈子是一定要和女人结婚的，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意外，意外，凡凡，意外这两个字说得真轻松，那时候心如死灰，没有办法，意外就意外吧，祝了他新婚快乐，又在网上买了新郎新娘的小陶人邮给他，认识那么长时间，结婚也应该祝福，也没有删掉他，怕删掉后，他离婚后找不到我。”小F眼睛紧盯着黑板，一副欲死的模样。

听到小F的话，心情很沉重，将脑袋靠在他身上，也随着他看黑板。

“当时觉得很可恶，觉得那个女人好可怜啊，很想告诉那个女人，你的丈夫是个死基佬，还和我干过，但是后来看他晒朋友圈，和那个女人一脸幸福的样子，觉得算了吧。‘早晚要和女人结婚’这句话刺激到了我，一开始觉得荒唐，后来想想，说的也没有错，早晚要接受，索性开始关注女生，也开始追求女生，谈了几个，却还是喜欢男生的身体，凡凡，那个时候我也很痛苦，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又开始，每天像是行尸走肉般，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学习也一塌糊涂，感觉自己要面临着被退学的危险，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女生拯救了我，是我大一下学期的女友，她发现我和男生暧昧不清，便在学校论坛以及表白墙上挂我，只要是有咱们学校出现的地方，就挂我的名字，她这么做后，反而如释重负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一心扎在了学习上。”

“寅寅呢？”

“一场误会，她想气一下她男朋友。”

苦笑地摇头，忽然觉得周围人脑袋一个个就像坏掉了一样，却又满脸疑惑地问：“这次国庆怎么说？”

“其实在开学后，我们有见过几次面，都是他来学校外找我，匆匆忙忙，连几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讲过，后来他发消息说想要在国庆的时候见我一面，情感这个东西，很容易死灰复燃的，控制不住，这两个月我们经常见面，偷偷摸摸，我就是个小三嘛，心里怎么都觉得别扭，但是想想，两个人早晚也要分开，索性过一天是一天，可是昨天他又突然告诉我，他老婆要生孩子，他不能和我在一起了，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真是个混蛋，气不过，便和他打了一架，脖子被划了几道，膝盖也青了，痛得要死，想着也不能吃亏，便在床上狠狠地干了一架，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后，心想着都这么窝囊了，六级考试还得要参加，我英语很好，或许也只有在这方面找点自信。”小F垂头丧气，声音低沉，不再是那个和我扯着喉咙胡扯的小F，忽然心疼起来，揉了揉小F的脑袋。

小F给了我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在我额头上吻了一口说：“这是姐妹之吻。”

“你在一个人身上栽了两个跟头。”

“这算什么，还有人在一个人身上栽无数次呢，我不算什么。”

叹气，和小F并靠着肩坐在教室，空荡荡的教室只留下我们两个人，像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孤独依偎，只是在那一刻，我比小F幸运很多，因为我还有个小改，可是，也是在那一刻，不真实感又开始向我袭来，忽然觉得存在我生命中的小改是自己虚幻出来的影子，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些欲望而存在的影子，难过、烦躁、疑惑一股脑朝自己袭来，即使教室里有暖气，也感到浑身冰冷，无法捂热的身体会产生巨大的不安全感，拿起手机给在医院陪外婆的小改，告诉她，我很想念她，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