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里，关于二零一七年的下半年，我和小改都在爱意里成长，我们彼此忙碌，相互鼓励，一同度过了秋天，她偶尔会到我的出租房住上一段时间，我在市中心医院的实习生活很忙碌，每天都处于高强度工作状态，小改会给我做好饭，会帮我打扫我那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我那小小的房间成了小改放松压力的地方。

暑假过后，进入九月份，小改开始高强度的复习过程，为了不打扰她学习，我很少找她聊天，而她也因为学习忙碌，很少找我聊天，即使好几次对视频，都是在十一点以后，每次没有聊几分钟都会睡着，第二天早上会匆匆挂掉电话，小改会焦虑吗？她也会焦虑，只是她并不为学习而焦虑，而是为我焦虑，有一次她说：“你会和我一起去A城对不对？”这样的话，她不止一次问我，只是我不确定，因为对于去A城，我根本没有想过，只是因为小改会想这个问题，我会将这个问题融入小改，我说会，可是小改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也不确定要什么答案，她感到忧虑，似乎无论我说出哪种答案，她都会觉得不好，加上我的六级考试再次没有通过，小改更加地没有信心，为此，她给我买了一套六级真题资料，价值不菲，每天晚上让我给她打卡学习，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学习，她并不知道我每天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早起去医院，跟着主任查房，写病例，那是我一辈子都不想干的事情，尤其是我在急诊科，每天见血碰血，还要忍着脾气和那些患者家属解释，这一切都令我感到厌烦，只是这些我并没有告诉小改。

生命的安静也有被打破的时候，小F带着他特有的突然性闯进我的生活，并不能激起一点水花。

十一月十一号下午，乌云压得很低，麻雀在天空上乱飞，寒风吹得我很难受，穿着厚重的衣服走在南京路中段，就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以及寒冷的空气里，在一个卖炒栗子的店前，我看见了小F，他正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长发在人群里失神，我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在市中心的人群中见到他很是令我吃惊，他看起来脸色很差劲，脸颊也比之前瘦了很多，他看起来很茫然，我并不想多管小F的破事，因为每一次遇到有关他的事情，似乎结局还是和原来一样，但我还是走到了小F的面前。

小F看见我后很吃惊，曾经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我内心咯噔一下，便将小F拉到马路边上的围栏旁，我看着他，脸色蜡黄，嘴唇苍白，鼻头冻得通红，我用手捋了一下小F早该剪掉的长发，一脸严肃地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小F起先是呆愣住了，他看着我，目光暗淡，故作开心地笑了笑说：“没事啊。”

“放屁，小F，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在学校？”

“因为今天是星期六啊。”

今天的确是星期六，我不也是在这里瞎逛吗，我拍了拍小F的衣服说：“你头发怎么回事？脸色也很差劲。”

小F勉强给我一个笑容，用手抚了一下头发，小声说：“我没有事情，只是看起来很憔悴而已。”

“你现在很像吸毒人员。”

“我还没有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留长发？”

“因为男朋友喜欢啊。”

“哪个男朋友？”

“刚交的男朋友。”

我没有再说话，而是很反感小F无所谓的态度，我想扭头走开，小F却一把拉住我不让我走，我让他去找男朋友，我说我们只是恰巧碰见了而已，小F并没有打算松手，而是跟着。 

先是带他去吃了东西，他胃口很好，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看起来像是很多天没有吃过饭一样，等他吃过饭，想要让他回学校，他不肯，而是拉着我的胳膊给我撒娇说不想回去，他的脸皮很厚，我扯掉他的手大声呵斥他赶紧回学校，没有想到，他却站在路上哭了起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路过的人都会看我两眼，我觉得很丢脸，让他停止，他却比之前哭得还厉害，我没有办法，便拉着小F回到了家里。

小F洗了澡，勉强穿上我的衣服，坐进被子里，一言不发，像个死人，记得之前这一幕，还是发生在四月份的时候，没有想到会再次发生。

我坐在他身边，用手摸着他还潮湿的头发说：“这头发真的不剪一下？”

“你会剪吗？会剪就给我剪一下”

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顺势躺在了他的身边，盯着房间里的衣柜，我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还是原来的那一个有妇之夫？”

“不是，我早就将他忘记了，怎么会想起他呢。”

“分手就分手嘛，干嘛这么伤心，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我故作很有经验。

小F往我身上靠了过来，他将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小声说：“可是他并不愿意，还将我关了起来。”

我内心一咯噔，觉得小F是遭人囚禁或者虐待，我看了小F的脸以及胳膊，上面没有伤痕，他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我没有挨打，只是被关了两天而已。”

“去找警察。”

“干嘛找警察？”小F很震惊，他表示不能理解，他告诉我，他在自己的前男友家里，被照顾的很好，很是舒服，就是除了不能出来以外，什么都很好。

我看了小F一眼，并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说：“你的三观已经扭曲了。”

“没有扭曲。”

“你们在哪认识的？”

“是在xx交友软件上。”

“为什么要用这个软件？”

“因为很空虚。”

伸手拍向他的脑袋，很重，恨不得要拍醒他，他将脑袋靠在我的腿上，眼睛看着我，我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有点心疼这个可怜的男孩，我说：“为什么是这个男朋友？”

“因为他和那个人很像啊，尤其是鼻子，非常的像，可惜声音的差别很大，我前前男友的声音很不好听，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

“荒唐。”

小F长长叹了一口气，低下脑袋失落地说：“凡凡你知道吗，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他们离婚了，又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还有自己的孩子，他们都觉得我是家里的怪物，他们不要我了，再也没有人要我，我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有家了，我好难受，我想有个人陪陪我，哪怕是一会儿也行，我没有办法忍受自己一个人呆着，因为没有办法一个人呆着，必须寻找个人陪着。”

我摸了摸他的脸颊，我说：“那你就来找我嘛。”

“你好忙的，谈恋爱，实习，简直是世界第一大忙人。”

“那就等我不忙的时候。”

“说的很好，其实都是客套话。”

我狠狠地往小F脸上拍了一下，我觉得他的嘴有点欠揍，简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有良心，简直太没有良心了，那你就立马滚蛋。”

小F嘿嘿笑了几声后，站起来，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我，让我给他充电，他的手机破的不像样子，手机屏幕都碎掉了，我问他怎么回事，小F告诉我，那是他的前男友将他的手机摔在了地上，他告诉我，他的前男友控制欲很强，不允许他和男生说话，就连女生也不行，去哪里还要向他报备一下，小F觉得很荒唐，他还告诉我，说他的前男友如果不想让他走掉，有可能会将他杀了守着他的尸体过一辈子。我被小F的讲述吓得心惊胆战，我告诉他不能在网上胡乱认识人，小F挑了一下眉毛说：“现实里我又没办法认识别人。”

我没有说话，而是想到其他东西，我看着小F，想要将心里的话说出口，可是看他变得精神的模样，只能忍下去。

“凡凡。”

“干嘛。”

“以后我再也不要喜欢男生了，很没有意思，我决定要成为爱女人的男人。”

“好。”我瞥了小F一眼，觉得他很荒诞，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试探性地询问：“小F，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好不好？”

“为什么？”

“检查一下会很好，这是为你着想。”

“我没有钱。”

“我有钱，给你检查，之后我们去把头发剪一下，你的这个头发太难看了，像个老大妈。”

小F一开始沉默，过了一会儿抱着我哭了起来，声音很响。

第二天，顶着马上要下雨的天气，带着小F去了医院抽血检查，最后又去了理发店剪发，趁着双十一的余温，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拿了几百块钱，给小F付了新手机第一个月的分期，我看起来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他看起来像个被照顾很好的孩子，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管他，但是又不能放任不管，想要，及时补救一条鲜活的生命。

将小F送到回学校的公交车上，他走之前感激地拉着我的手，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好话，还将我比喻成在世活菩萨，胡言乱语，最后在上公交车前告诉我：“我只是很空虚，身边没有亲人可以帮我，没有朋友可以让我说说话，我像是被分割在了世界之外，那种感觉你知道吗？太难受了，我的前男友是唯一在乎我的人，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这么爱我，很吃惊，当他将我关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会对这件事感到兴奋，第一次有人这么需要我，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并没有被所有人抛弃，可是昨天，凡凡，你其实可以放任不管我的，但你还是拉着我不放手，昨天我本打算在街上逛一逛就死掉的，跳进海里死掉的，但是你抓住了我，我很开心，你抓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