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着手心将这封信交给快递小哥，然后躲进房子里不敢出来，等待一场奇迹，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小改依旧没有出现，不敢给她发微信，朋友圈的日期截止于五月十三号一起去鬼屋玩耍的照片，青苗也没有告诉我关于小改的任何信息，我开始渴望自己在这座城市里见到小改，无论走在街上，还是在商场里，都没有见到小改，我甚至开始希望小改能生病走进我的急诊室内，可是我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茫茫人海里有许多背影，走上前却没有一个是小改。

二零一八年六月四号到二零一八年六月二十八号，我的生活处在巨大的空虚中，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哭泣，没有地方可以让我发泄，没有一个人可以听我诉说，关于我的滑稽情感生活。我独自一人，孤零零，为了排解我的孤独，有时候会让小F在周末住进我的家里，或者跑很远的地方去寅寅和晓月的住处，我很想有人能陪着我，像小改在我身边一样陪着我，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代替小改。

“你需要忘记她，虽然很艰难，但这是唯一最好的方式。”小F一脸认真地告诉我，我看着他，他脸上的肉又重新长了出来，是以前那个小F，只是我觉得这样的话从小F嘴里说出来很搞笑，安慰人是最简单的事情，因为它可以将最复杂的情感化成一句话，简单又贴切，可是自己永远也无法做到。

六月二十九号，天空很蓝，白云在远处呈现出一大片的白色，覆盖了一半的天空，像滚滚而来的海浪，那是关于天空的海洋；阳光将树叶照得很耀眼，一阵风，叶子的背面在阳光下泛起了白色，像海浪一般，那是关于绿树的海洋。我站在远远的人群里，心脏狂烈跳动，激烈得拍打我的胸腔，像海浪拍打沙滩那样，那是关于我的海洋，我就站在自己的海洋里，下坠。

秋明告诉我，他们学院是在心理学院的那栋楼前进行拍照，学位授予是在室内体育中心，他给我找了一个能看到小改的绝佳位置，我按照秋明告诉我的，一大早便站在室内体育馆的观众席上，我忐忑地站着，等待着八点钟开始的学位授予，场馆内一直在播放学校的歌曲，下面的学生席上黑压压一片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最左侧，第三排，那是秋明帮我询问的小改位置，最左侧，举起望远镜，去寻找小改，只是在看到小改的那一刻，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模糊了视线，小改的笑容没有改变，面容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个小改，笑起来很温柔，额头上有一个快要消失的痘痘，留下一个显著的痘印，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只是她的头发已经染成了黑色，寻了许久的粉色，没有想到变成了黑色，内心的悲伤无法言说，小改曾经说过，她头发的粉色只为我一个人，那是关于我的标志，可是今天，小改将这标志从她身上去除，她也将我去除了她的世界？我想到了那封可笑的信，丝毫想不起信中的内容，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那封信的缘故，我开始懊恼自己写那封没头没尾的信，我一定是在信中写了糟糕的内容，或许我不写那封信，我和小改将会和好，我也将参与到小改大学毕业，我会为她买上一束花，她穿着学士服与我站在校园某处合照，一切应该是快乐且幸福的，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里，像个偷窥狂般站在这里用望远镜去看小改，小改将会彻底远离我的生活，她会去A城读研究生，在那里她可能会认识一个爱她且她爱的女孩子，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希望她去谈一个男朋友，而不是继续爱女人，这是一种原罪，不幸福的原罪。

我站了许久，直到学位授予典礼结束，接下来小改将去心理学院前和班级里的同学合影，秋明让我站到心理学院旁边的假山边上，他反复告诫我一定要去，他说，在那里一定会遇到小改，秋明像个老母亲般不断嘱咐我，他说，我将会遇到小改，且一定会遇到小改。我在想自己要不要去，在那里的确能近距离看着小改，看看她最为真切的面容，在那里我们会相遇，且一定会相遇，那是我们唯一能见到对方的机会，我们会看着对方，先是沉默，然后诉说内心的想法，也许我们会重新开始......我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臆想，但是身体不动上一动，没有迈起腿加入往外走的人群，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站了许久，直到体育中心的人所剩无几，只留下结束后的狼藉，校歌依旧在播放。粉色变成了黑色。小改早已将我抛弃。

又有什么意义呢，给自己播放一首田馥甄的《你就不要想起我》，擦掉泪水，转身离开。

凡凡，你将彻底失去了小改。

是啊，我彻底失去了小改。

或许还有机会呢？

不会了，永远不会了，看见小改的黑发了吗？她已经将我剔除了她的世界，很干净。

你爱她吗？

我爱她。

70

七月八号，因为要办理转院实习的事情，下午到学校教务处盖章，就开始四处转悠，在图书馆里，坐在最初见到小改的位置，又在半月湖的餐厅坐了许久，直到傍晚，天色暗淡，天空提溜出几个星星，我才从餐厅里走出去，校园很安静，有些专业的学生已经放了暑假，有些学生还没有回家，还有一些是留在学校里考研的，我先去了小炸弹，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银河在天空垂挂，所有人都说那是阻挡牛郎织女的银河，我觉得现实比起神话故事更悲伤，公交、火车、高铁、飞机、手机都能让两个人相见，可是却无法在一起，触手可及比起触不可及还要可悲。小炸弹的表演台上依然有学生在那里玩耍，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笑声，他们在商量着暑假一起去哪里玩。

这些天一直不敢看手机里的小改，不知道她有没有将我删除，其实，只需要点开对方的对话框，再点击转账，就知道对方有没有将自己删除，可我还是不敢，不敢点开，怕忍不住流下眼泪。在小改离开这一个多月，我会在深夜里想念她，总会抱着小改的衣服回忆很多事情，甚至还会希望自己能在东城市的公交车，以及地铁上遇到她，还是会希望能在人群中遇到她，还是会希望我在东城市去的任何地方，都能遇到她，带教老师说东城市看似很大，实则很小，他说他和他妻子就是在东城市的一家小餐馆里遇到的，两个人是初中同学，这是一件很奇妙的缘分，因此，我也渴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只不过，我这看似很大，实则很小的东城市没有遇到过小改，哪怕是影子。

从台阶上站起来，顺着曾经和小改一起散步的路往回走，夏夜的风是潮湿的，带着东城市特有的闷热，身上黏腻腻的，走到半月湖，沿着半月湖旁边的小路，湖面黑漆漆，像是一个墨水湖，青蛙和蛐蛐的声音在湖边草丛里叫个不停，但是它们的声音令湖水显得更加静谧，路灯混黄，偶尔几盏路灯照进湖水面上，湖面映出灯的影子，然后洇出一片光来，我沿着湖水走啊走啊，走到一处站台前，看到一个人影，那人站在灯下，我看着一会儿，总觉得有点熟悉，并非是背影熟悉，而是他身上穿着的衬衫很熟悉，我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穿这件衬衫的是小F，叫了小F一声，对方没有答应，我在想是不是自己认错了，对方直愣愣地站在湖边，没有任何反应，安静而严肃的气氛令我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当时脑袋一片空白，跑了过去，一把抓住对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那人回过头，一脸忧愁地看着我，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除了小F。

他想跳河，为了一个男人，听到这个原因之后，内心涌出一阵愤怒，便对着小F破口大骂，二十三年的脏话全都用在了小F身上，那些话就连自己听起来也有点不堪入耳，可是当时，我内心很愤恨，我一边捶打小F，一边骂他没有良心，他沉默地低下头，任由我捶打他，过了一会儿，他抖动起肩膀，哭了起来，我不再骂他，而是呆愣地看着颤抖的肩膀，那一瞬间，手足无措，我抱着他，不断安抚，悲伤却从心底升起，便跟着小F哭了起来，两个人抱头痛哭，在漆黑安静的半月湖旁，这片湖水一定承受很了故事。

男生宿舍楼，309寝室，小F室友都已经回家，所以此刻，只有我们两个人呆在一起，我看着小F，他的眼睛通红，我的眼睛也不好受，有点肿胀，我担忧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回家？”

“没有家可以回啊，能去哪里？”小F绝望地看着我。

“那也不能因为一个男人。”

“因为学习？”

“为了学习总比因为一个男人强得多。”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止救了你一次。”

“那你是我的再生父母。”

“我还很年轻，不想有儿子。”

“你不想问问我因为什么？”

我看着小F，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很是糟心。

“他又来找我了，我很没有出息的又和他在了一起。”

“第一任男友？”

“除了他，还会有谁能让我这样？”

“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我对小F的做法表示疑惑。

小F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着我，一脸悲伤，他说：“我也不知道，这像一种病，只要他来找我复合，我都会答应，凡凡，我没有办法拒绝他，一点也没有办法。”

“你需要坚定一下。”

“很多次，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定点，拒绝他，可是，每当我看到他疲惫，向我说出自己内心情感的样子，我都会心软，哪怕他有孩子有家庭，这是这次他告诉我，他要离婚了，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可是凡凡我再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然而这一次，他又骗了我，他没有要离婚，他只是想找个男人安慰一下自己而已。”

“你们又分手了？”

“对，我们又分手了，凡凡，我爱他，很爱他，我在想，既然从一开始，我这条命是他将我拯救起来的，我还给他就行了，以后就不会欠他什么东西，我也不会因为他的样子而心软，一次次地原谅他。”

“你的命这么不值钱？”

“是挺不值钱的，挺贱的，连我父母都不要我。”

“那就好好的活着，这世界上不值钱的生命挺少。”

小F看了我一眼，看得出他眼神里对我充满了感激，他看了我一会儿，抱着我胳膊，小声说：“以后，我再也不要爱男人了。”

“你准备爱女人？”

“是啊，还是女人好，会心疼人。”

“那你准备怎么爱女人？”

“像爱男人那样爱女人。”

“你有这个基因？”

“万一，我既爱男人又爱女人呢？”

“你爱过女人吗？”

“不知道。”

小F向我说了关于这段时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他回家参加了父亲的生日，在父亲的生日宴会上，两个人又吵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因为小F喜欢男人这件事情，而是小F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宣布自己喜欢男人，他很喜欢看到父亲生气的样子，他告诉我，这是他作为儿子给父亲的礼物，只是他不再谈自己的男朋友，看得出他一直在想他。

十一点钟，我躺在小F的床上，看着空调，第一次使用学校的空调，觉得奇妙，小F则是躺在我头对面，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话，在床上乱晃，最后他关掉灯。

寝室陷入黑暗，眼睛用了好久才适应夜色。

“凡凡。”小F在一头叫我。

“嗯？”

“我以后再也不喜欢男人了。”

“那就喜欢女人。”

“我们试一试吧，万一你对男人有感觉，万一我对女人也有感觉。”

我懒得搭理他，觉得这是一个流氓提议，闭上眼睛，陷入一场沉思，然后猛地睁开眼睛，觉得小F说的没有错。

小F很兴奋，他躺在我身边，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胸上，他的手很软，我让他揉了揉，问他什么感觉，小F说没有任何感觉，我亲了他的嘴唇，问他有没有感觉，他摇摇头，而我则毫无波澜地躺在小F身边，我们两个坚持在对方身上寻找某个刺激点，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最后小F和我平静地躺在床上，盯着黑夜，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