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苏旭凶多吉少,蓝若雪心里闷闷的。
生死轮回是天道,是世间法则,每天都有人死亡,每天都有人新生,死亡是为了新生,新生又奔向死亡,循环往复。
从前她还会看着别人的生死离别难过悲伤,现在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因为苏旭的遭遇,苏寻自责消沉,苏煜对她心生责备,她呢?她本来可以不插手的,因为苏旭是苏寻的兄长,所以提点了两句。
当时并不在意他到底能不能逃过一劫,只觉得该说的说了,剩下的全凭造化,但是现在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终于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苏煜这个人尚且明理,等他想明白了,自然能理解她,可是苏寻……她心里没底,要是苏寻知道她本可以救下苏旭却没有救,他会恨死她吧。
恨她的人有很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也不在乎,可苏寻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啊,他要是恨上她的话……想想还是挺难受的。
蓝若雪抓了抓头发,烦死了。
……
戌时末,苏煜宽衣解带准备就寝,窗户一响,烛影一晃,蓝若雪已然出现在眼前。
苏煜赶紧把半解的衣衫穿好,无语道:“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女孩子来我房间干嘛?”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还有什么好消息?”苏煜一通抱怨,兄长的事就不说了,牵连甚广,得藏着掖着,母亲那里,听今日的口气,多半是笃定他和自家弟妹不清不白,所以对他失望透顶。
“大公子尚在人世。”见苏煜兴致缺缺,蓝若雪也懒得卖关子了。
苏煜愣了一下,不确定道:“你说真的?”
“我大半夜翻男人窗户难道是为了来骗人的?”
“他在哪儿?”
“不知道。”
“那你如何确定他还活着。”
“我……我去了一趟冥府,本来是想看看他在冥府怎么样有没有投个好人家,最后发现他阴魂不在冥府又没有投生,那就说明他还活着呀。”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了,冥君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他说的还能有假?”
苏煜今日空欢喜一场,感受过希望的星星之火被瞬间浇熄的感觉,如今她带着火种来,他想信又不敢信,即便她说得那么肯定,他还是觉得不真实,只能任由火星子忽暗忽明。
“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呢?”苏煜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人。
“可能回不来吧,天命难违,逃过了死劫,活罪总要受一些的。”
……
虽然不完全相信苏旭还活着,但潜意识里苏煜还是相信蓝若雪也希望兄长如她所言尚在世间,苏煜提笔修书。
远在丹州的洛尘和胡言接到书信立刻出发前往梁公河一带找寻苏旭的下落。
话说蓝若雪回到听雨轩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静默无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已经歇下了?
以前苏寻都会等她的,去年端阳她去太华寺祈福被误抓进大理寺,他拖着病体等到深夜,听到点风吹草动就要去亲自去问。
后来她在去留之间摇摆不定,冷着他早出晚归,不管她回得多晚,他都留着灯等着她。
那时候她最担心的就是他对她用情太深,把她看得太重,等她终于想通了决定顺其自然的时候,回过头来发现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横竖她都留不长久了,他对她情深到情浅,炽热到淡漠,不是正和她意吗?一开始不就是想着他对她烦了腻了,她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吗?
为什么事到临头看到他的转变、面对他冷漠竟生出了怅然若失之感?
蓝若雪摸着黑推开房门,“吱吖”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要是往常她直接就上床睡了,可是今日……在乌漆嘛黑的房间里感觉憋屈又压抑。
凭着感觉点了蜡烛,看着火苗摇摇晃晃越燃越旺,燃得平稳了,她吹口气,小火苗东倒西歪,房间里忽明忽暗。
她像个小孩儿一样在那里玩烛火,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
“你在干嘛?”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蓝若雪冷不伶仃下了一大跳,
“我吵醒你了?”
他压根儿就没睡,他一直在等她,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整整齐齐的,只是她的心思在九霄云外才没有察觉到。
摇曳的烛火照耀在阴郁的脸上,明暗交织,多了几分阴沉。
蓝若雪瘪瘪嘴,回头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蜡烛都熄了,这下总该上床睡觉了吧,可是苏寻坐在床边愣是半天没等到人过来。他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往蓝若雪的方向去。
“大哥去年回来看我之后……”
“嗯。大公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没等苏寻说完,蓝若雪直接打断了他。
静默了好一阵,苏寻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以不想听了吗?”
刚听过,有什么好听的?我想听的时候你不愿说,你想说的时候我就一定要听吗?不过……
“还有呢?除了大公子的事,还发生什么了?”
沉默,又是沉默。
不说算了。蓝若雪深呼吸,压着心底的燥郁,从苏寻身边走过。
“啊!”
一阵惊呼传来,接着是乒乒乓乓的杂物落地的声音。
“你怎么了?”苏寻既紧张又慌张,双手在黑暗中挥舞,“你在哪儿?”听不到蓝若雪的回应,他只好摸黑点蜡烛,摸索了半天在找到火折子。
室内重新亮堂,蓝若雪正以奇怪的姿势跪坐在地上。她绕过苏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凳子腿,本就心不在焉的她一个趔趄往前栽,胡乱地抓了一把,扯到了桌布,什么茶壶茶杯一股脑儿全扯下来了,她身边还散落着碎瓷片。
苏寻三两步上前,一手穿过腋下,一手穿过脚弯,不由分说把人抱起来。
突然离地,突然腾空,蓝若雪下意识地抱紧苏寻的脖子,然后又别过头去慢慢地松开了。
苏寻把她放在床上,看了看她的手,又脱了她鞋撩起起裤脚看她的腿和膝盖。
“没伤着。”
她先摔地上,茶壶后掉下去摔碎的。
苏寻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把她的裤脚放下来,“睡吧。”
躺在床上,谁也睡不着,见苏寻起身,蓝若雪问道:“你干嘛去?”
“吹蜡烛。”
“能不吹吗?”
苏寻疑惑又听她不自在的地说:“突然有点怕黑,想点着睡。”
苏寻疑惑更甚,能夜半更深才回家的人竟然说她怕黑?
“为什么突然怕黑?”
“因为……”因为踏进院子一片漆黑,静默无声,原本会等她的人不等了,原本为她亮着的灯不亮了,原本可以无话不谈的人突然无话可说了。
沉沉夜幕仿佛在告诉她,不会有人再等她,不会有人再为她留灯。
赤裸裸的现实摆在眼前,相依相偎不过镜花水月,孤独寂寥才是她的永恒。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烦躁不安。
“你当我发神经,把蜡烛吹了吧。”
蓝若雪翻身朝里,苏寻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化为无声的叹息。他要怎么跟她说他知道了沈砚和她的过往?他要怎么跟她说他知道了她和沈砚之间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