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跟着徐大人去庸关,很快就知道苏旭出事了,刚开始以为是战场失利,见到卫光后他才知道苏旭是回去探望他之后返程途中被杀害了。
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立志保家卫国的男儿,如果战死沙场,那是光荣壮烈,可是他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死在了阴暗的角落,没有尸骨,没有棺椁,连死因都不能让人知道。
好不憋屈!好不值得!
虽然老将军什么都没说,但心思敏感的苏寻总想着如果不是为了探望他,苏旭就不会回璃都,苏旭不回璃都,就不会遭遇不测。
他把苏旭的死因归咎到自己身上,陷入自责、内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只有想到蓝若雪、想到他们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才能让他短暂地忘记那份罪孽。
日复一日,内疚和思念与日俱增。
好不容易捱到回京前,苏寻忐忑不安又心向往之,忐忑不安害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家里人,心向往之是因为那里有他日思夜想的人。
那个懒洋洋、软绵绵、能让他身心轻松的人,想到她就忍不住嘴角上扬、眉目舒展,想到她便能驱散心中的紧张不安。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沈砚钱袋子里的小人像。
回京前夕,苏寻去城中闲逛,在摊贩间流连,他想给蓝若雪挑个称心如意的玩意儿。
“苏大人是在给心上人挑礼物吗?”
说话的是沈砚的下属何青,他是跟着沈砚来的,看到苏寻在首饰摊逗留过来打个招呼。
苏寻脸皮薄,何青这么一打趣当场就红了耳朵,下意识准备摇头,然后又不自在的点了头。
“挑到合意的了吗?”
苏寻面露尴尬,显然是没有。
“给心上人挑礼物你得找沈将军啊,讨心上人欢心他有经验。”
众所周知,沈砚有位青梅竹马,两人少年情深奈何身份悬殊,沈砚愤而从军,势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风风光光地迎娶那位等候他的女子。
这本来是沈砚一个人的秘密,但是某次庆功酒他多喝了两盅被何青套了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了人尽皆知的秘密。
从无人知晓到无人不晓就差了一个大嘴巴何青,再经过层层添油加醋的编排,那活脱脱就是可歌可泣、可遇不可求的爱情,苏寻听了都忍不住生出几分羡慕来。
显然,沈砚也是来买礼物的。
“沈将军觉得买什么东西送女子最好?”苏寻还真的向人请教起来,虽然难为情倒也诚恳。
这下子轮到沈砚不自在了。
“苏大人别听他瞎说,讨人欢心无外乎投其所好,沈某只讨一人欢心,对其它女子的喜好知之甚少。你要实在不知送什么,就看她平时喜欢什么,照着买总不会出错。”
“她好像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对她来说都可有可无。
“也对,大户人家的女子什么都不缺,那就挑些与众不同的,你们璃都没有的。”
庸关城都快逛完了苏寻也没找到合眼缘的,华贵的嫌它不别致,别致的嫌它不精巧,这既华贵又别致还精巧的属实没看到。
“看来苏大人对这位女子看重的很呐。”沈砚道。
“自然,没有她大抵就没有我的今日了。”
“其实讨人欢心这种事,如果你是她心上之人,不管你送什么她都会欢心的,如果你不是她心上之人,再怎么精挑细选也入不了别人的眼。”
“也就是说能讨人欢心的并不是什么精挑细选的稀罕物件儿,而是送物件儿的人?”何青接话道,“所以沈将军你就是仗着嫂子心上有你,便买了一堆破布料吗?”
“你懂什么?这是刺绣的花样,可不是什么破布料。阿雪喜欢刺绣,从前便总拉着我去大街小巷帮她找喜欢的花样。庸关城的风土人情跟其它地方不一样,绣花的样式风格自然也不一样,我以此作礼,乃心上之人投其所好,她必定会喜欢的。”
“嘁~你在军营呆了五年了,说不定人家早就变心了。”
何青玩笑,沈砚却无比认真道:“不会的。她说过会等我的。”
那眼神中的坚定不疑让苏寻为之动容,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数年未归她会等他吗?应该……不会吧,那个没心没肺的,在大婚当天,在新房里扬言他要是挺不过去第二天就带着丫鬟改嫁的人,别说活着等几年,就算他死了也等不了几天就找下家了吧。
她那样的的性子自是惹人欢喜的,也不知道他不在的日子她过得怎么样,是被家里人为难了还是更逍遥自在了?
她知不知道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度日如年?
她会不会像他一样朝思暮想?应该……也不会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打这些苏寻心里有些发堵,明明知道她对他没心没肺,他却固执地想要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发什么呆呢?还逛不逛?”
何青出声,苏寻回过神来,“再看看吧。”
三人又沿街逛了逛,逛到街头的时候苏寻终于看上了地摊儿上的一支发簪。
发簪委实算不得什么别出心裁的物件儿,但凤凰花样式的发簪还是头一次见,簪身碧绿,簪花层次分明,乍一看,真的像从繁花正茂的凤凰木上摘下的一枝凤凰花。苏寻拿在手里看了看,没想到它竟是一块整玉雕刻出来的,雕刻它的人属实匠心独具。
刚好蓝若雪曾经说过她喜欢凤凰花,那一屋子的琴瑟笙箫她独独选了玉笛把玩,老夫人送的碧玉镯她也爱不释手。
想来这玉质凤凰花簪她定会喜欢,苏寻二话不说就买下了。
回营的时候沈砚发现他的钱袋子不见了,这可把他急坏了。
“里面有多少钱?”苏寻问。
“有几两碎银。”
“还好,丢的钱不多。”
“银钱不重要,重要的是钱袋子。”何青拉着苏寻小声说道,“钱袋子是沈将军的心上人一针一线亲手绣的,沈将军宝贝得紧,平日里谁都不能碰的。”
苏寻原本不理解沈砚何至于为几两碎银心慌着急至此,听何青这么一说他倒是理解了,于是帮着沈砚找起钱袋子来。
沈砚也绞尽脑汁回想最后一次掏钱之后的细节,之前有个冒冒失失的小孩儿不小心撞了他,难道是他顺走了?
虽然不敢肯定,但这是现下最大的可能。
他们找人询问,还真问到个认识那小孩的大婶儿。
大婶儿帮他们领路,见沈砚黑着脸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大婶儿又帮那小孩儿说好话,说他们家男人战死了,就剩一寡妇带着俩孩子,小的是遗腹子又早产,身娇体弱,生了病也看不起大夫,还要遭受街坊邻居的流言,日子过得艰难得很,希望他们找到了人要回了钱就不要计较云云。
七弯八拐找到人家里,那家的妇人倒是个明事理的,知道沈砚等人的来意,知道自己的儿子干了偷鸡摸狗的事,立刻让人把钱袋子还回去。
趁着小孩儿在石头缝里扒拉钱袋子的时候妇人一个劲儿地赔不是,沈砚没搭理她,绷着脸看着自己视如珍宝的东西从石头缝里抠出来。
他实在忍不了了,大踏步上前从小孩儿手里抢过钱袋子,翻来覆去地拍打上面的灰尘,直到一尘不染才打开钱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清点。
也就是这个时候苏寻看到了随着银钱掉落在沈砚掌心的小木像——和蓝若雪一模一样的小木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