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6）
几天后，苏方琪来道场的时候，隐约察觉不对。
她听见真尊后方传来微弱的呼叫声，但大家却都装作没听到，如常听课，伴随着那有气无力地敲击声，整堂课她都坐立难安，她知道这里的妇女都受向安婕管辖，她干脆直接去询问向安婕。
向安婕却说是帮助洗清孩子的罪孽，要她不要管，道场里的人都不准违背真尊的指示，苏方琪听不懂，也不确定是真尊的指示，还是向安婕自己的意思，她不敢再问，只能悬着一颗心。
接下来连着两天，苏方琪听见那个声音逐渐微弱，她忍不住在下课的时候借故靠近，侧耳聆听，果然听见干哑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救救我⋯⋯谁⋯⋯可以⋯⋯」
在她思考之前，她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反应。
她惊愕的一把打开门，发现里面是几乎脱水的卢佳慧，卢佳慧躺在自己的大小便中，整个人已经快要晕过去，她的指甲全数断裂，甚至嵌在木门上，苏方琪一把抱起她，在向安婕冷漠的注视中，直奔医院。
没有人阻止苏方琪的行为。
苏方琪感觉怀中的重量相当轻盈，她一直到医师打完点滴后，她颤抖的手才慢慢平复下来，卢佳慧在医院睡了两天，期间苏方琪帮她换衣服，卢佳慧也只是短暂醒来。
苏方琪有好多想问的问题，但一切都只能等卢佳慧醒来。
她看顾卢佳慧住院的这两天，一直都有错觉，卢佳慧就像是她离家的女儿，都那么小，眉眼那么倔强，连睡着都紧紧皱眉，紧握着手心。
苏方琪留在医院照顾她，期间只有跟李依珊联系，李依珊说卢佳慧住在道场，却屡次触犯向安婕的规矩，才会被关起来反省，苏方琪问她。
「这样不会太过分吗？关了五天，大人都受不了。」
「佳慧已经越踩越深，接下来就要离开道场，如果不让她反省，再也回不了正途，就跟你的女儿一样。」
苏方琪沉默，她不能认同这样的惩罚，但她是个失败的母亲。
等到卢佳慧醒来，苏方琪问她想不想求助，这样的虐待案件她应该要通报，但她想听卢佳慧怎么说。
卢佳慧摇头。
「我可以离开，但弟弟会死。」
「你弟弟很听话，没有被处罚过。」
「不只是那样。」
卢佳慧摇头，不肯再多说。
「你通报了也没有用，我还是会回去，向安婕是魔鬼，我要保护我弟弟。」
苏方琪安抚卢佳慧。
「我常去道场，你有事就跟我说，我留我的电话号码给你。」
卢佳慧犹疑了一下才点头。
她已经本能的不信任大人，但眼前的女人，还有勇气违抗向安婕，救她出来。
这几天，苏方琪在帮卢佳慧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卢佳慧背上很多伤，虽然结痂脱落，却可以看得出来新旧交杂。
「你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苏方琪很挣扎，按照这个状况，她必须紧急通报了，但这样很可能会让她再也进不了道场，没有办法跟向安婕交代。
「不需要。」卢佳慧摇头。
「我知道怎么在那个地方活下来，我已经待了很久了，我只需要再一点时间。」
卢佳慧还有一点其他的钱，她为求谨慎，预先向那班金主，要求买了一些昂贵好变现的礼物，藏在学校的个人柜子跟抽屉内，向安婕的手伸不到学校里去，班上没有人敢动她的东西，学校内不起眼的储物柜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只是希望留下一些现金，这样带弟弟走的时候，不至于慌了手脚。
现在计划被向安婕打乱，没关系，她可以重新再来，她做一次就有三千，一天多接几次，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她跟弟弟不需要太多钱，只要有新的地方可以躲藏，可以摆脱向安婕的监控，那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苏方琪千万不能替她通报，这样会打草惊蛇，让向安婕防范得更紧，她一但与弟弟分隔，禁止见面，就再也带不走弟弟了。
卢佳慧没有跟苏方琪说自己的这些打算，但从她祈求的眼神跟难以言说的沉默中，苏方琪懂了她的计划。
苏方琪只好带着出院的卢佳慧回到道场，卢佳慧在向安婕面前，删去手机里的所有照片，跪在慈母真尊面前，发誓不再做这种恶行，向安婕说真尊会原谅她，卢佳慧沉默的跟苏方琪道别。
要苏方琪不用担心，她会好好活下去。
苏方琪困惑，为什么所有的母亲都没有察觉到异样？
这样的惩罚已经升级成虐待，卢佳慧的母亲徐品莲把教养的权利全数交给向安婕，而向安婕以除恶务尽的方式对待孩子，这不会是正确的做法。
她知道卢佳慧只是暂时妥协，为了等一个逃跑的机会。
向安婕交代了她一些任务，她经过那天的仪式之后，似乎已经被向安婕认可，成为真尊身边的弟子，向安婕要她透过手上的未成年个案资料，找到「跟她们一样」的母亲。向安婕说。
「这些母亲都深陷罪责，需要真尊的怜悯。」
她更许诺苏方琪。
「只要让更多母亲成为真尊的信徒，你就能更快看见你的女儿。」
苏方琪向安婕的压迫之下，不得已真的给了几个名单，向安婕不断催促她，要为真尊找到更多的信徒，要拯救更多的母亲，如果做不到的话，苏方琪的女儿晓真就没有办法回家。
苏方琪内心最迫切的渴望就是再次见到女儿一面。
如果这就是与魔鬼交易，她闭着眼睛也愿意。
她谨慎翻阅自己个案的状况，挑选高风险家庭中相对问题简单一点的，或者母亲明显已心不在家庭，可能是社会化程度较低，或者日常知识不足以抚养小孩的对象，再者还有高学历的妇女，或许比较不会被真尊信仰吸收？
但她发现李依珊会组织其他妇女，不依不挠的假装巧遇、以老同学相认、环保团体、推广真尊信仰等方式，遇见这些妇女，进而熟识。
过了一小段时间，苏方琪还是在道场看见自己给出名单的母亲。
她内心感到罪恶，只能说服自己，至少信仰慈母真尊没有坏处。
虽然她本能的挑选过要给向安婕的名单，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这是完全无害的信仰，所有的信仰都有其恐怖之处，如果沈迷太过，就会失去对日常生活的现实感，这些事情苏方琪经过这段时间，比谁都要清楚。
但她仍然逼自己继续交出名单，因为向安婕许诺要替她找回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