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定鼎中原(2)
书名:风尘三尺剑 作者:剑虹 本章字数:2399字 发布时间:2022-09-29

窦建德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入洛阳,城中一片恐慌,郑军上下被一种绝望气氛笼罩。

王世充召集诸将商议,单雄信等几名将领,觉得自己在战斗中杀死许多唐军士卒,必不被宽宥,主张突围南下襄阳,寻机东山再起。但大多数人都主张投降。

此时李世民放王琬、长孙安世进城,向王世充陈述夏军兵败经过,那长孙安世更是极力渲染唐军实力如何强大,郑军如今外援已绝,必不是对手,劝其早降,并说只要王世充开城投降,秦王保证以礼相待,许其不死。

那王琬被尉迟敬德生擒,更是一朝被蛇咬,自然也赞同长孙安世意见。

王世充走投无路,闻世民许其不死,只得答应投降。

五月九日,王世充身着素衣,率领诸子和百官两千余人,至唐军营门请降。

李世民升帐受降,王世充被传进中军帐,俯伏于地,汗流浃背。郑国文武官员二千余人从中军帐一直跪到唐军营门。

世民笑道:“郑王不是向来视我为乳臭未干之童子?今日见了童子为何如此恭敬?”

王世充惶恐不已,不住叩头道:“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当世英雄,冒犯大王虎威,死有余辜!但求大王有大量,免老夫一死!”

世民见这王世充比起同是败军之将的窦建德,气概差了许多,心中十分不屑,斥道:“既已许你不死,又何出此言?”便让其居于后营。

听说王世充将其女儿如花与外孙也带了来,世民当即派人将他们母子二人送至罗士信将军军营,并赐亲笔手书曰:“今后王氏一族罪罚,与夫人无涉。”

当下一面派人飞马传报西京平定东都、击灭郑夏二国之喜讯,一面安排准备接收洛阳。

封德彝入贺秦王并灭郑、夏二王之功,世民笑道:“不听公之言,至有今日。智者千虑,未免一失乎!”

封德彝满面愧色道:“殿下英明,非臣等所能及!”

 

秦王传令屈突通和秦叔宝、尉迟敬德等带部分唐军先行入洛阳,分守街道、商店和军事要点,禁止抢掠;命殷开山、杜如晦监管运送军粮入城,救济洛阳百姓;命记室房玄龄先至中书、门下省,收集隋图籍制诏,但大部分已为王世充销毁,无所收获;又命萧瑀、窦轨、封德彝等封查府库,收其金帛,准备颁赐将士。

第二天,世民率众入城。一袭崭新的红色战袍裹住他伟岸的身形——这战袍是长孙夫人亲手缝制、数月前就托无忌带给他的,世民一直珍藏在身边,下决心要等攻破洛阳时才换穿此袍,淡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座下青骓马——正是尉迟敬德阵前抢夺王琬的那匹杨广御骑青骢马,鲜衣怒马,愈显大唐秦王潇洒无伦的绝世风采与卓然不群的王者气派。

在即将进入洛阳城门的一瞬,世民忽然想到,假如窦建德当初采纳凌敬之计——越太行抄袭关中,不知今日会是何等局面?想到此,他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对上苍的感激之情——天佑我大唐!令我成功阻止窦建德行此“围魏救赵”之计,武牢大捷,得以兵不血刃而下东都。

然而,当他进入洛阳城内,巡视过城内几处街道之后,世民不由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

除了隋炀帝时不遗余力建造的庞大的洛阳宫殿群,以及一些“大郑”达官贵人的居所,洛阳城大部分民居已被拆毁,拿去作了滚木擂石或柴草燃料。劫后余生的洛阳难民,一个个面目浮肿,脸呈菜色,走路脚底下直打飘。洛阳城十室九空,幸存者几乎人人挂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气息——正是炎热的夏季。

世民满脸阴霾,再也找不到半点胜利的喜悦之色。

进入城北面往昔的隋宫,世民一腔怒气终于爆发——

“把这给我拆了!烧掉它!烧掉这座宫殿!”对着一座富丽堂皇的乾阳殿,世民情绪失控地冲着身边卫士大喊大叫。

于是,卫士们拆除端门楼,毁则天门及阙,焚乾阳殿。

世民恨恨叹道:“逞奢侈之心,穷极人欲,焉能不亡?”

昨日先行入城的房玄龄、杜如晦、殷开山、萧瑀、窦轨、封德彝、屈突通、秦叔宝、尉迟敬德等人陆续来见世民。众人也都一个个神情惨然,心情沉重。

洛阳百姓的惨状太令人触目惊心!

昨日先期入城的唐军士卒,第一件事就是忙于“救生埋死”,“救生”就是分发救济粮给活人,“埋死”则是处理城内大量无人料理的死尸!无论街头,还是残破的民居,到处是饿病而死的人的尸体,有些人甚至全家罹难,断了香火!因为饿死的人实在太多,这些尸体无人料理。又由于正处夏季,许多尸体俱已腐烂。若不及时处理,引发疫情更是不得了!

许多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唐军将士,见了洛阳百姓的惨状,竟也忍不住落泪!

活着的人也是气息奄奄。唐军士卒听幸存的百姓说,一切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都被饥饿的人们送到嘴里,人们吃野菜,吃树皮、树叶,吃泥土,打飞鸟,捉老鼠,到最后,洛阳城天上连鸟儿、地上连老鼠都见不到了。

而有些人因肚里多日无食,昨日领了救济粮之后,竟因暴饮暴食不小心撑死!

世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痉挛!他知围城数月会连累百姓,却未料到百姓会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苍生何辜!

当世民听杜如晦报说,城中百姓缺乏柴草,昨日领了唐军分发的救济粮后,一些人不得不焚烧布帛煮饭,又赶紧传令卫士,停止焚烧乾阳殿,将拆除隋宫拆下的木料分发给市民作柴草,并派士兵砍伐禁苑树木分给百姓。

 

洛阳城内唐军士卒处理死尸与城区卫生的工作,持续了半月之久,方告一段落。

粗略估计,自武德三年末至武德四年五月,唐军围困洛阳半年期间,洛阳城内因饥饿、疾病而死的市民,不下于四、五万!四年前皇泰主迁入宫城的三万户居民,所余不足三千户!

曾经的繁华帝都,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之城,饿殍之城,白骨之城!

“不给郑军一粒粮食一根草,将敌军困死在洛阳城内!”这是当初围城之际,李世民对唐军将士宣示。

困死的多是平民百姓,且以老弱妇孺为众。

此际,世民的心里充满负罪感。

是的,这是战争。平民百姓遭难总是难免的。

战争就是人杀人,人吃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世民想起《孙子兵法》云:“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是的,他最终实现了不战而屈对手数万之兵!

然而谁——该对无辜百姓的累累白骨负罪?!

那些一家三代十几口横尸炕上地下、门里街头而断了香烟的人家,那些被父母狠心抛弃街头、在风雨中号泣倒毙的稚龄儿童……

比之草民百姓的命运,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已黯然失色。


注释:本节依据相关史料及“长春围城”史料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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