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见延儿连早饭都未吃就去了军营,心内甚是自责,延儿哥哥可是在生她的气。
倩儿盈盈走了进来,见流年双手拄着下巴蔫蔫坐在桌前,便问:“想什么呢?”
“延儿哥哥生我气了!”
倩儿剜了她一眼:“你多心了,延儿哥哥怎会同你生气。”
“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延儿哥哥是绝对不会同你生气的。我们得去趟广济堂,解毒之事还需当面拜谢楚大哥。”倩儿拉过流年就走,雪后的街道又恢复人声鼎沸,二人穿过人群直奔广济堂。
楚雄见是倩儿和流年甚是惊喜:“可是好久没见到二位小妹,今怎得空过来?兄长可是受宠若惊啊!可是缺了什么药?”
八妹逗趣道:“楚大哥既称我们一声小妹,那小妹非是缺了药材才能来看兄长吗?”
楚雄哈哈大笑:“八妹当真伶牙俐齿,为兄说不过你,我可巴不得你天天来才好呢。”
倩儿拱手曲身行正礼:“今日倩儿是特地来拜谢楚大哥大恩的。若不是大哥,杨家军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恐怕难保。”
楚雄立时伸手去扶倩儿:“倩儿言重了,为兄可受不起这么大礼。为兄什么都没做甚是惭愧,不知倩儿最后如何解毒?”
“我以钩吻入药,只是比例甚难把握,是四哥替我以身试药。比次当真凶险,也当真运气好。”
楚雄吓得够呛:“少将军可好?”
“楚大哥不必担心,四哥无事。”
“如此便好,倩儿医术高明,为兄佩服,不知师承何处?”
“楚大哥过奖了,倩儿只是自小跟营中军医研习医术,平时也爱看些医书罢了。”
三人正说着,门口停下一辆驴车,车上载得满满都是酒坛子,小厮将酒一坛坛搬去后院。
流年甚是奇怪:“缘何这么多酒,楚大哥竟也卖酒不成?”
“八妹真是说笑了,这酒是用来做屠苏酒的。”
“何为屠苏酒?”
“八妹竟不知?”楚雄愣愣瞅着流年万分诧异。
倩儿淡淡一笑:“屠苏酒是用大黄、橘梗、防风、白术、虎杖、乌头、甘草、金银花等药材泡制而成,是每逢过年家家必喝得酒。”
“原是如此!”
“倩儿怕只说对一半。”楚雄见倩儿不解,继续说道,“倩儿可知泡制屠苏酒最好的当属汾酒,这可是我家乡名酒。”
流年立时来了兴致:“这个我知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汾酒入口绵,落口甜,饮后余香。”
楚雄见流年兴奋的样子,了然于心哈哈大笑:“原来八妹竟喜欢这个,当真爽直与众不同。”
楚雄的眼里,脸上满满都是笑意,他挑眉看着流年:“为兄送八妹几坛,八妹也尝尝我们家乡正宗的汾酒。”
流年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楚大哥帮了我们那么大忙,本应我们以礼相谢,怎能再要楚大哥的酒。”
楚雄听流年如此说,瞬时沉下脸来,佯装生气:“怎么为兄送八妹几坛酒,还要如此推脱?与我这般客气,岂不生分。”
流年爽朗一笑,作揖:“既如此说,八妹可就不客气了。”
“这样甚好,甚好。”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他们话语投机聊得甚是开心,许久才散。二人刚回到天波府,楚雄便遣人将酒送了来。流年打开一坛,偷尝一口,呷呷嘴,果然名不虚传。
倩儿定定看着流年浅笑,复又摇头:“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可我是越发不认识你了。你还是杨八妹吗?哪有女孩子这般爱酒!”
“四哥都说了,我们杨家女儿个个习武,自小便跟爹娘上战场,没必要拘泥那些世俗,爱就是爱喽。”
“幸好,你又有延儿哥哥又有寇大哥,否则怎么嫁得出去。”
“对啊,这么好的酒,怎能自己喝,我给寇大哥送一坛过去。”流年并未细听倩儿的话,只听见一句寇大哥,便只想着要将好酒分享于他。直接拎起一坛酒便跑出去,“这坛我给寇大哥送去,剩下的你留着泡屠苏酒。”
流年至大理寺后衙扣门,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厮,问也没问直接将她引到寇准书房:“姑娘在这稍等片刻,我家大人在前衙处理公务,我去回禀一声。”
“让他切勿着急,公务要紧。”
“是。”小厮退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如同延儿所说,流年在寇准这里甚是随意,并无拘束。她放下酒,顺势坐在他桌案前的椅子上。
这书房和湖边草庐别无二致,堆满了书。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桌案上累积成山的公文,用朱砂批批改改摊放在桌上。
寇大哥当真如此忙碌,也不知他夜间都几时睡觉,竟是这般辛苦!
流年瞥见桌案一角平平整整摊放着一本书,一眼便看到书页上竟是自己的字迹。那是她和寇准初见,因一时玩心在他批注后又写一句: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未曾想寇大哥竟把这一页就这样摊放着,一抬眼便看得到。
流年双手拄在腮边,趴在桌案看眼前的公文甚是无聊。她眼角余光瞥见地上排放着三个敞口大花瓶,满满插得可是画作?
她已经见过寇大哥的字,行云流水,气势磅礴,也不知道寇大哥的画又是如何。按耐不住好奇心拿起一幅展开来,立时便呆愣住了!
她将三个花瓶里的画全部拿出来,一张张展开,铺在桌上,凳子上,铺不下干脆铺在地上,画里画的全是一个人,每一张都是流年!
他们初次相见,在湖边草庐她斜倚在桌案上看书。他们在溪边饮酒,流年席地而坐,目光悠远看向远方,恬静安然。他们第一次在天波府见面,流年转身的刹那,那呆愣复又惊喜的神情。他们在天波府花园饮酒,流年在些许醉意中舞枪的样子。他们野外踏青,流年挽着裙角,光着脚丫在溪水里捉鱼,笑媚如花。还有湖中赏雪,流年立在舟头远眺,一身白衣融于茫茫白雪间,帽子下虽只漏半张脸,然目光沉静如水,不是流年又会是谁?
她的笑容,她的神态、她的眼睛、她的脸庞、她的背影,在寇准的画里都入木三分!那画像上的题字:一日之缘,一生是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最难欢聚易离别,千里自此共明月!
原来寇大哥竟是这般爱她!就算她再傻,再懵懂、再糊涂,也知道一个男人做到如此,是爱的有多深。这幅幅画卷,画得竟都是相思!
心口又是阵阵绞痛不止,流年强忍着扶在桌案边,自腰间口袋里摸出白瓷瓶,瓶里的药已是好久未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