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孽的真相（2）

晚间十点。

吴为昕犹豫的看着周政，试图还想劝阻对方。

「你跟我不一样，我没考上警校，讲好听是靠行，还能开个侦探事务所，讲难听就是干抓奸的，我以后干什么都没差了，但你确定你真的要这么做？」

周政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承受后果，但如果他不查，那些年轻的生命会就此消散，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连新闻版面最后对他们的叙述都是不良少年、不良少女，底下的留言都是活该、死了最好。

没有一条生命是死了最好。

风声从他们耳边呼啸，这栋公寓不高，但附近都是公寓，没有什么大楼，也是可以看到一整片的住宅。

住在里头的人，都仍然期待着正义与公平吧。

周政笑着看吴为昕。

「干吧。有事你帮我扛。」

「干！我就知道。」

吴为昕笑骂，他跟周政在五楼顶楼加盖的屋顶，两个人活像蜘蛛，攀爬在屋檐上，他戴上耳机，真的要不是他当年跑得不够快，枪法不够准，光凭他这一手骇客技术，就应该破格录取他。

吴为昕的目光里闪过数字，双手快速的开始打字，萤幕上出现整栋公寓的电子设备跟相关资讯，他像条鱼般安静的潜入之后一一骇入，把附近巷道的监视器都全数关闭，再接管公寓内的家用监视系统。

这种民用设备的防火墙对他来说，几乎等同不存在。

只是他很少干这么大一票而已。

另一边的周政戴上黑色头套，他其实不是不后悔的，尤其想到妻子跟女儿，如果妻子知道他身为警察还做这种事情，一定会非常难以理解，但不能再继续有人死了，他按照正规的方式查，却什么都查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的生命继续没有疑点的逐一消逝。

也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证明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不相信，那些意外真的只是意外。

十点十五分。

周政手脚并用，垂吊到五楼加盖后方的储藏室，他轻轻卸除玻璃，从屋外向屋内丢入烟雾弹，瞬间烟雾开始弥漫，从门缝钻出去。

屋顶上的吴为昕同步播放火灾警报器系统，整栋公寓开始警铃大响。

吴为昕开始接到报案电话，他快速的接听，安抚附近的居民。

「同安街55号吗？我们已经派员过去，请先疏散到一楼⋯⋯」

此时，人在道场内上课的苏芳琪看见烟雾弥漫，她紧紧盯着安婕，顺着人潮往楼梯移动，李依珊开始组织大家，把房内的小孩全都带出来，立刻向楼梯逃生。

向安婕走进后方的小房间，牵出了真尊之子。

真尊之子睁大着纯真的双眼，好奇的看着四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在他的世界里有很多的玩伴，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平静生活以外的景况，他从未见过争吵，从未见过母亲受挫，他不曾度过一天慌张的日子，他永远只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

他想挣脱向安婕的手，试图呼唤他的同伴，直到向安婕在他耳边低声说话，他才停止挣扎，但他一发现要离开这里，平静的模样就开始破碎，他发出尖锐的嚎叫，像是野兽般的声音。

这声音吓坏了众人，母亲信徒们不能理解平时敬畏的真尊之子为什么会忽然失去神性？

慈母真尊跟真尊之子不应当害怕人世间的万物。

向安婕只能紧紧把他抱起来，严肃的要大家立刻下楼，苏芳琪紧跟其后，他们一行人蜿蜒着楼梯，终于下到一楼。

直到安全的户外，众人才有时间擡头仰望，她们纷纷注视顶楼，刚刚上课的地方，现在散发出阵阵烟雾。

整栋的住户也陆续下楼，仓皇的带着简单的行李，或者身穿凌乱的睡衣，以向安婕为首的一整群蓝裙白衣信徒显得相当显眼，但相同的是每个人都面色惊惶，仓促不安。

李依珊开始带领大家诵念真尊的经文，低低的诵经声在人群中回响，不自觉的把信徒跟其他住户分隔开来。

角落的苏方琪注意到，向安婕打开手机，但画面中全数显示断讯。

吴为昕早就接管公寓的电子设备跟讯号。

向安婕此时已经无法掌握那间小房间的状况了。

几天前，苏方琪跟周政讨论，他们必须找到更多证据，才能把这些事情串连起来，才能证明那些孩子的死不只是意外，而证据不可能完全从世上消失无踪，最有可能是藏放在向安婕贴身可以看管的地方。

贴身的地方？

苏方琪注意了很久，向安婕的房间是不准任何人进去的，即使是分配打扫的时候，房间也不在大家打扫的范围内，从来没有人见过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从房子的空间大致推断，那应该是十五平方左右的空间。

真尊慈母像的佛桌底下似乎有个小隔板，可以让真尊之子从桌子下穿梭，在房间与外界道场来去自如。

除此之外，向安婕从来不在大家面前开启房门。

「我们一定要进去那间房间，才有机会找到更多秘密。」

苏方琪跟周政决定，他们找来吴为昕研究电路设备，却意外发现，里面有数支可以连接向安婕手机的监视器，他们起先骇入了监视器，想从摄影画面找到蛛丝马迹，但监视了整整一周以外，除了看见真尊之子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没有任何收获。

他们最终决定了今天的这桩假火灾事件。

为的就是引开向安婕跟道场内的其他人。

十点二十分。

一楼的向安婕抱着真尊之子，皱眉注视着顶楼，天空没有窜出火光，也没有传来消防车的声音，她察觉不对，想上楼看看，但真尊之子紧紧抓住她，情绪越来越激动，甚至开始用拳头殴打自己的脑袋，这里对他来说太过陌生，有太多声音跟没见过的东西。

向安洁不想让信徒看见这一幕，只能紧紧的抱住真尊之子，用尽全身的力气阻止他，几个信徒发现，也跟着帮忙，但真尊之子开始癫痫，口吐白沫。

这让苏方琪很紧张，信号暂时被吴为昕遮蔽，但她得让真尊之子送医。

还有周政到底找到了什么？

她看着不断抽蓄的真尊之子，咬牙用吴为昕给的设备，要吴为昕呼叫救护车。

周政在烟雾中进入道场，他根据苏方琪拍摄的照片，很快地找到慈母真尊像后方的房间，他快速的开始翻找柜子，很多的资料夹整齐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知道自己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一一翻拍带走是不太可能，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记忆力。

他把资料夹全部搬出来，全数打开，准备快速的翻阅，他要尽可能地记住更多的东西，至少要带走一些未知的讯息。

但此时一只手按住了纸张。

他猛地抬头看，是张血肉模糊的脸，他吓得往后退，撞倒了风扇，越来越多的脸从墙壁里浮出来。

他的心脏跳动得飞快，几乎要突破胸膛，他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眼前十几个苍白的鬼魂涌向他，他紧紧闭上眼，鬼魂穿越他而过，一阵冰冷的气息跟无止尽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

他看向门口，跟进来的吴为昕发出了大叫声。

吴为昕本来是要来通知他苏方琪要叫救护车的消息，却被眼前为数众多的鬼魂吓疯。

吴为昕吓得转身逃离。

周政也跟着手脚并用的爬向门口，他扶住门框，往后看，门内是密密麻麻的鬼魂，但他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因为他认出了好几张面孔，是李建国、是徐可颖、是杨茹苹，是死去的孩子⋯⋯

他们流出血泪，张开狰狞的嘴，扑咬过来，周政闭着眼睛，再次被冰霜跟悲伤笼罩，他闭着眼睛在烟雾中流出眼泪，被沈重的怨恨同感，他蹒跚的走回柜子边，翻开那些资料夹。

他翻了几页，原先深怕自己记不起来的的忧心转为触目惊心。

因为这是一份一份集结成册的保险单。

上面有很多的孩子资料，而从柜子深处挖出来的那十几本册子的孩子，已经全数意外身亡。

不。

保险资料出现在这里，就可以说明不是意外。

要抓到嫌犯得要有动机跟犯罪手法，至少他们现在找到一样了。

巨额的保险金是很能使人贪婪的动机。

鬼魂们再次扑向他，他的手出现热辣辣的痕迹，全是抓痕，他的手跟脚都被扒抓，他几乎动弹不得，但他拼命的把资料归位，他已经没有时间，他背上爬满了越来越多的鬼魂。

但他悲哀的心想，这些孩子最后的重量只剩下这些了。

一点都不重。

十点三十分。

他蹒跚走向窗，看准下面的铁窗屋檐，他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只能翻出窗子，往屋檐下摔，他翻滚了几次，砸破了几片遮雨棚，听见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尝到嘴里的鲜血味。

最后在昏迷之前再次看见孩子们蜂涌而下，笼罩住他的视线。

他昏过去，眼前一片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