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再次被人启用向下下降,沈胜雪看到汪总监在走廊对面向医生们招了招手示意,然后担架员推动推车,医生们也各自手拿医疗器械跟着推车一路小跑过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
他将视线从医生身上移开看向芷沅,却看到她还在噘着嘴好像还有些生气的样子,他好笑地摇摇头但还是认真地哄哄她。“还在生我的气啊,其实我是害怕你和妙妙受伤才不让你进去的,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说完他一五一十地将根据路上的血迹和种种推测徐徐道出解释给她听。
“嗯。”芷沅听出他语气中溢出的担忧,甜甜地看着他真挚的脸庞心里没来由的一喜,她小声低语。“其实我一开始就没生你的气。”
芷沅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然后两人十指紧紧相扣缠绕,她根本就没生气,不知道他是从哪点看出来她生气了的,那只是误以为他要和她进女厕所而羞 耻而已。
真是笨蛋,不过完全能看出来他是无比在意她的,想到这里她心里仿佛吃了块蜜糖一样甜蜜蜜的。
沈胜雪笑着看着她,感受到手中一阵柔软温润。
“啊,合着是我自作多情了呗,太伤心了。”他假装尬住了幽幽地叹息,虽然她的声音声如蚊蚋杳不可闻,但是他还是听到了。
“哼哼,活该。”她笑嘻嘻地看着他满腹牢骚的表情,俏脸满是幸灾乐祸,狡黠之余还有几分傲娇,她雀跃地牵着他和妙妙的手跟在医生后面。
渐渐前边的医生们将沈胜雪甩在后面,他也不着急赶上,远远地看见孙允权客气地打了个手势然后医生们就给关阳做检查。
沈胜雪走近人群,看见谢笑还在那傻傻地站着观看,几名医护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关阳翻了个身躺着。
沈胜雪听到身后传出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电梯门再次打开出来一群警察,领头的男人面容坚毅一马当先,仔细一看居然是王天来,他没想到会是他,因为王天来刚刚还在处理御景园的凶杀案。
王天来惊讶地看着妙妙的背影,一袭垂泻至玉腿间的淡紫色长发无比的耀眼醒目,心里已经猜出是那个拥有八字细眉神色清忧的女孩,等沈胜雪回头,证明果然是他妹妹。
王天来接到通知后风尘仆仆地赶来,连日操劳的国字脸上此时看起来极为疲倦。
本来不需要他接手这件杀人未遂案,但上头非常重视这件案子,光大毕竟全国龙头大企业,无奈最近h市并不太平出警频繁,警局实在调不出人手只好又塞给他。
王天来本来就被长春集团爆炸案和御景园凶杀案弄得忧心忡忡,一筹莫展,结果又搞了个案子给他,他是有心无力力有未逮啊。
王天来大步跑过去,路过沈胜雪时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打了个招呼,沈胜雪微笑回礼。
“病人已经毫无生命体征了,现在送去医院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谁是病人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又是摸脉搏又是看瞳孔,最后将听诊器从关阳满是血污的胸膛上挪开,他看着昏迷濒死的关阳又不敢冒然做心脏复苏,只能等送到医院才能全力抢救。
但是再折腾下就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大概率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家属暂时不在,你只管全力抢救别耽搁时间了。”孙允权神色凝重,顿了顿接着一锤定音,说完转身吩咐汪文飞。“你去通知下家属让他们赶紧去医院。”
王天来看着医生几人将关阳抬上推车迅速离开,地上的血迹和病人那恐怖的伤势让他心里无比震惊,联想医生说的性命垂危的话他立刻警觉起来,这件杀人未遂案极有可能演变成凶杀案。
“我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王天来,请问哪位是光大集团的负责人。”王天来看着孙允权用不确信的语气询问,很明显得众人以他马首是瞻。
“你好王警官我是孙允权,这里现在全权由我负责。”孙允权礼貌地回应王天来的视线。
“你好孙少,能否详细讲一下事件过程。”王天来仔细看着孙允权,神色讶然。光大集团控股比例高达71%的董事长孙成风,听说他有个儿子正值青春年华,看这些领导人的阿谀态度错不了,应该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我来的比较晚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拷贝监控,具体的情况可先由汪总监说明。”孙允权扫了眼汪文飞,他心领神会地连忙上前叙述。
汪文飞卖力地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然而王天来却听的浓眉皱起,他没有听到任何关键性的线索。什么人行的凶,为了什么行凶,凶手大概什么样子,往哪儿逃脱去了一概不知。
“有没有人亲眼目睹了过程。”王天来沉声思索,他那宽大的手掌不时摩挲着下巴颏。
“是有一个人声称看见了,不过他疯言疯语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太可信。”
说到这汪文飞用眼角旁光扫了眼孙允权见他并无反应,才放下心来。接着在钱耀诧异的目光中他不以为意地伸手示意。“就是他。”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汇聚在钱耀身上,孙允权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他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双手慌张地整理好衣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能否详细说下你看到的过程。”王天来眼神急切地看着钱耀。
“就是我和关阳商量好去楼下玩个游戏,没想到电梯好像故障了于是我们就走楼梯,结果被一只怪物袭击,就是怪物把关阳拖到这儿,剩下的我也不知道了。”
钱耀神色惊恐,仿佛对怪物谈虎色变,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口咬定他看见了怪物。
关阳的同事都用看二 逼的眼神看着钱耀,汪文飞几人也不例外只是稍加收敛,倒是孙允权站在那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怪物,”王天来将信将疑,眼神犀利地盯着钱耀,他从钱耀的表情中能看出来他没有说谎。“你能说说是什么样的怪物。”
王天来还是不相信是什么怪物,以他从业刑警多年的经历,什么离奇古怪的诡案没见过,有的案子甚至传的神乎其神人人自危,皆认为是鬼神所为,破案后无一例外全都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这次同样如此。
“它看起来身形矮小,头发非常浓密粗壮像蛇一样,我就看见这么多。”
钱耀不假思索地伸出手胡乱比划,说着他看了妙妙一眼,迟疑片刻最终没有说出更恶毒的话。“外形大概像这个女孩一样。”
“像这个女孩,这算什么话。”
沈胜雪目光一凝,王天来挑眉朝他看了眼然后古怪地看着钱耀。
就在此时一名安保人员从电梯里跑出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众人身前,他气喘吁吁地将手里的U盘递给孙允权,仔细看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惧。
钱耀手扶额头暗暗捏了把汗,暗叹幸好来人搅和了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编了,因为他纯粹是瞎造谣为了恶心沈胜雪,怪物是有点像女孩但像的不多只是外形相似。
“王警官,我看也问不出什么线索还不如看监控。”
孙允权接过身旁一人递来的投影仪插上U盘,幕布上画面缓缓流淌,人影稀疏,所有人聚精会神地观看。
一直快进到画面上出现钱耀两人,紧接着一团怪影从监控死角中猛地扑了出来,那怪影速度极快,力量奇大,在钱耀两人的尖叫声中将关阳裹挟进它那如蛇一般舞动盘绕的头发中,密集的头发仿佛有生命一样诡异无比。
这一幕看去极其像个怪物,与已知的动物毫无关联,绝不可能是动物。
关阳被死死地挤压在地上任由怪物肆虐地拖动,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拍打拼命地向钱耀求救。
钱耀被吓得心惊胆战一动不动地颤栗着,无论关阳如何绝望地呼喊求救他依旧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怪物拖着关阳消失在走廊只留下一地的血迹。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怪物,他们终于相信钱耀所说的话,如果他们亲临其境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惨烈和血腥。
就连王天来也震惊无比,事实胜于雄辩他死死地盯着怪物,内心深处的信念已经开始动摇。
唯独孙允权饶有兴致地看着怪物,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沈胜雪不由想到电梯旁将他撞倒的黑影,脑海里的画面与幕布上的怪物渐渐重合,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怪物。
就在怪物消失在走廊的一瞬间,黑暗的背影流露出的一丝熟悉感在众人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而他们脸上的震惊也换上了惊恐。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妙妙,联想起钱耀几次三番地说怪物像女孩的话,眼神里似乎蕴含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古怪,不禁将她与怪物的背影对号入座。
幕布上画面继续播放,沈胜雪几人走进楼梯,然后两人发生争执,在众目睽睽之下钱耀被沈胜雪拽住衣领狠狠地提起压在墙上。
钱耀看着画面怒不可遏地紧咬牙齿,嘴里格格作响,他瞪大了直欲喷出火花的双眼,觉得很是丢脸,连周围人的惊恐低语在他的耳中仿佛也变成了讥讽嘲笑。
钱耀又转头看着沈胜雪脸色阴沉地仿佛能滴出水来,他想到个好注意一肚子坏水开始酝酿翻涌。
“孙经理,王警官你们看看怪物究竟像不像这个女孩。”
钱耀阴冷地看了眼沈胜雪,目光中暗藏着的杀机不言而喻,他没有说是不是有怪物证明他没有说谎,而是断章取义企图混淆视听。
所有人突然都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寂静的大厅唯有录像在回放。
王天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妙妙,他知道女孩其实来历不明,身份诡异,因为他之前错怪过女孩,才心怀愧疚地帮忙打点上的户口。
而且他对沈胜雪颇有好感,想为他妹妹说些什么只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随波逐流也沉默了。
沈胜雪感觉手掌被芷沅轻轻地握紧,低下头去发现她气鼓鼓地瞪着钱耀,原来是她生气时下意识做的小动作。
虽然周围的人表面上没有表明任何赞同态度,但沈胜雪看出这些人的眼神中分明有了异样,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气度没有发作罢了。
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猜忌隔阂,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如野火般燃起熊熊大火将草原吞噬殆尽。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因为语言的冷暴力同样残酷,而现在就有了这种苗头,他绝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被火焰吞噬,所以他还是没能忍住。
“王警官怪物像不像我妹妹根本对案件的进展毫无作用,这个玩笑毫无意义,而且无聊至极。”
沈胜雪直接无视钱耀的目光,看着欲言又止的王天来,他语气不急不缓平淡至极,冷静地据理力争,与此同时骤然响起了谢笑的愤怒声。“大叔你胡说八道,沈妙妙才不像你说的什么狗屁怪物。”
沈胜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谢笑,他心里颇感意外,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惹火上身,没想到他会站出来为妙妙说话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什么玩笑,沈胜雪我可没开玩笑,我不妨把话挑明了说,大家也听听,我看你妹妹就像怪物哦不,她就是个怪物,看看那怪异的眉毛和长长的头发和怪物有什么区别。”
钱耀侃侃而谈,嘴上挂着一抹戏谑的阴笑。
“简直是放屁,我妹妹美丽动人貌若天仙,像怪物,笑死人简直是无稽之谈,那是天生异相懂吗蠢货,轮得到你说三道四唧唧歪歪。”
沈胜雪不屑地讽刺,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冷笑连连。“恰恰相反,我看你才是人面怪物,关阳如此凄惨地向你求救,可你呢就像盼着他去死一样不闻不问一点反应没有,简直比怪物还要畜生。”
“就是,你才是怪物,还说我们妙妙是怪物,真是不可理喻。”芷沅气冲冲地紧握双手,也助威似的嘲讽。
“你胡乱造谣污蔑我,我当时是想救他,可是这种情况下被吓傻了不是很正常吗,谁能保证不被吓到这不能怪我。”
钱耀气急败坏地伸手指着沈胜雪。
“我可没有造谣,就事论事而已,反正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有所行动,不像某人站在那里发愣,”
沈胜雪对钱耀的诉苦辩解视如未见,他环视四周,话语义正言辞。“正如你们所见,钱耀和我有些过节,可是要说是谁在造谣的话,那非他莫属。”
“你,你”
钱耀情绪激动,一边颤抖着手不断指着沈胜雪,一边嘴里连连出声。
沈胜雪心里下了个决定,不惜把他自己拉下战场吸引注意力,只求妹妹不再深陷其中,只希望她能远离火海。
“你要是造谣中伤我,我都表示理解,但你却卑鄙无耻地撒火在我妹妹身上,胡乱地泼脏水,说实话我很看不起你,你有本事就冲我来。”
他乘胜追击语气一改严正瞬间激变,咄咄逼人冷冷地看着钱耀。
“遇到这种怪物我的反应才是人之常情,呵呵,就是因为她这样的怪物,”
钱耀恼羞成怒粗着脖子大吼,他脸色涨红,青筋暴起。“沈胜雪你不要狡辩了,任凭你说破天也无济于事,她就是怪物。”
“这根本就是无凭无据,如果你坚持不改口,诬蔑我妹妹,那我只能告你诽谤,我们法院上分辨个明白。”
对于钱耀死死地咬着这件事不放,沈胜雪内心愤怒无比,可是他脸色反而冷静到了极致,冷静的可怕。
事态发展愈加过火,周围的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撕破脸皮互相指责,有的人暗暗憋着笑饶有兴致地观赏这出好戏,仿佛再看猴戏。
王天来看出钱耀多少带点私人恩怨,总是拿女孩的事针对沈胜雪,在录像那里都差点打起来,矛盾从那时开始,不或许更早就开始了。
“够了都住口,吵吵闹闹得成何体统,你们两私人上的恩怨就不要带到这儿丢人现眼了,自己私下解决。”
孙允权面露不悦地呵斥两人,两人都是他的直属下属,结果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开辩论会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着公司多个部门下属的面,让他难堪下不来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御下无能。
随着孙允权温怒的声音响起,喧闹的大厅再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沈胜雪和钱耀也偃旗息鼓,缄默了下来,只是沈胜雪冰冷地瞪着钱耀,钱耀也死死地瞪着他。
“沈胜雪说的没错,你老拿这件事来说事根本不能对解决案情有帮助,沈胜雪抨击你在楼梯的反应,我们大家对此也是能理解你的。孙少我看不如调这大厅的监控看看怪物跑哪儿去了。”
犹豫再三,王天来还是上前当个和事佬好言相劝。
“权少,我觉得这个漂亮的女孩和这个怪物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权少这个录像其中有一段拍到了怪物将摄像头破坏的画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怪物的脸,那个应该算是它的脸吧。”
送U盘的安保人员提心吊胆地看着正在发火的孙允权,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想法,语气吞吞吐吐得。“那个脸既恐怖又诡异,让人心里发毛。”
“嗯,就听王警官的,对了不知能否先看下怪物的脸,我还真有点好奇这个脸究竟怎么个恐怖诡异法。”
孙允权正了正神色神情重新变得冷峻威严,他委婉地看着王天来提议,脸色变化之快令人惊叹。
“也好,我也好奇这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天来严肃地笑笑,客气一番没有推辞,他从警多年第一次碰见凶手是这种东西,这件案子打破了他的世界观,不过就算是怪物也得遵纪守法,他一定将之绳之以法。
“你去把那段录像调出来。”见王天来同意孙允权便朝着安保人员嘱咐。
安保人员调取好监控,录像转换至一间奢华的电梯里,录像的时间表明事情刚刚发生在不久前。
电梯里先是空无一人,然后沈胜雪几人进来后又出去了,之后没过多久电梯里突然发出一阵怪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那怪物将电梯顶部的钢板撕开一跳而入。
看到这一幕,有人不可置信地再三揉搓着眼睛,他们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反复确认后最终张大了嘴还是放弃了。
是的,事实就是怪物用它那诡异的头发硬生生地将电梯撕开了个窟窿,厚重的钢板在怪物的面前仿佛一张卫生纸般脆弱不堪。
沈胜雪看着怪物既惊惧它的可怕又震惊于画面上的时间,显然就是他们下电梯后在办公室里的那段时间,而且还是在同一间电梯,真是无巧不成书。
怪物佝偻着身体站在电梯角落,这次的画面更加的清晰,它就像钱耀说的那样身形矮小,看起来大概一米三四多高。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地观看时,怪物突然猛地跳到墙壁上扑向镜头,众人都被吓地一激灵,此时众人终于看清它的脸。
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得全是宛如尖锐刀刃一样的牙齿,五官仅仅只有一双腥红的吊竖眼,那牙齿有规律地沿着脸一圈一圈地并排对齐至脸的中心点鼻子,如果它有鼻子的话。
围成圆圈的牙齿一呼吸就好似海浪般翕动,闪烁着森然寒光,与其说脸上长了张嘴,不如说嘴里长了一双竖眼更为贴切。
在一乍看怪物如蛇一般蠕动缠绕的密集粗长的头发,众人终于恍然大悟那根本不是什么头发,而是一根根顽强鲜活的触手,那触手的头部仿佛一个个缩小版的怪物的嘴,只是没有眼睛。
紧接着几只触手张开血盆大口袭来,画面一黑戛然而止,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间,但怪物诡异恐怖的相貌还是无比深刻地印在众人的脑海里,恐怕会铭刻一生永远都不会忘记。
众人回过神来,脸上犹自沉溺于惊悚恐惧中,沈胜雪瞥了一眼看得入神的孙允权,却错愕地发现那张庄严的脸似乎隐隐含着笑意,以及一闪而逝的兴奋。
就在孙允权看向王天来将要与沈胜雪的目光对视时,沈胜雪飞速地移开目光并转头看向芷沅,不敢再探究。
芷沅俏脸微微发白,她瞪大眼,美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已经黑屏的幕布,仿佛要从中认出什么东西似的,他关切地轻捏她小手安慰。
“这怪物还真是恐怖无比,果然让人毛骨悚然,不知道王警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案子。”
孙允权将画面倒退暂停在怪物的脸上,虽然他说的话无不彰显着怪物的可怖,但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恐惧,甚至还面露恶趣味地半开了个玩笑。“法律可不能惩戒怪物哦。”
他好似察觉到沈胜雪的动作,一边说一边不露声色怪怪地看了沈胜雪一眼,目光只是一扫而过浅尝辄止。
“法律虽然鞭长莫及,但是猛兽伤人尚且击毙,更何况如此危险的怪物,更加不能任由它肆意妄为为祸一方,”
王天来刚毅的脸上大义凛然,说完他着急地看向孙允权请求。“孙少赶紧调监控看看怪物跑哪儿去了,我们得尽快把它消灭。”
“消灭掉,嗯理当如此,否则后患无穷。”孙允权漫不经心地说着,手里同时调出录像。
幕布再次播放,静谧的楼梯口,怪物猛然蹿出,裹挟着关阳一路从走廊拖到大厅,此时关阳已经毫不挣扎昏迷不醒了。
行至中途关阳突然从怪物的触手中崩断掉落,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怪物的怪力而断臂分离,怪物卷着鲜血淋漓的残肢,向着那翠绿鲜艳的榕树盆景所在的走廊奔去。
然后一名女员工发现血泊中的关阳尖声呼救,众人闻讯赶来。
沈胜雪看着录像心中已了然,怪物的逃离路线果然正如他查寻血迹的路线一样,他看了眼便不再关注转而看向芷沅。
她依旧在紧紧盯着录像,准确的来说是在盯着怪物,因为他看见她的瞳孔随着画面里怪物的移动而跟着细微转动。
沈胜雪对她的反常举动感到很奇怪,她皱着眉看得无比入神,像是在思考什么,甚至连被他捏了捏手都没反应。
王天来凝视着怪物遁去的方向,目光中露出一丝警惕。
“我这就沿着走廊搜查,孙少还请你安排下贵司员工的疏散工作,”
王天来缓缓收回目光神情凝重地看着孙允权,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配枪。“等会儿万一交上火,难免伤及无辜。”
孙允权点头答应,等王天来带着另几名警察走远后,他伸手示意安静然后率领众人聚集在大厅出口处,这儿既安全又能看见王天来等人。
“芷沅。”
沈胜雪也准备过去,手上却忽然遇到一股轻微的阻力而被滞留停步,转头看原来芷沅依旧仿佛入魔般痴痴地站着,不知道在回忆什么。
“芷沅,你没事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呢。”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轻轻摇晃来唤醒她。
“我没事。”
她眨了眨眼仿佛如梦初醒般,接着她柔柔地摇摇头,一双水灵灵的星眸如清泉淙淙如宝石闪耀。“嗯,就是总觉得在哪里看见过这个怪物。”
“不会吧,你在哪里见过。”
沈胜雪不以为意地随口一说,说着几人也走向人群,他牵着她的手,芷沅牵着妙妙的手,然后站在人群的一旁。
“怎么不跟着警察大叔走啊。”
谢笑跟在他后面不住地小声埋怨,他依依不舍地一步一轻叹,三步一回头。
“真的,我真的在哪见过,就是暂时想不起来了。”她瞪大了双眼,微微嘟嘟嘴努力地回想着,看起来有点呆萌呆萌的。
“嗯,想不起来就算了也许哪天就突然开窍了。”
沈胜雪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有点被萌到了。
“快看,警察他们行动了。”
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顿时所有人的视线汇聚过去。
他们摩拳擦掌相互推搡着一点点往前挪动,恨不得跑到警察跟前去一睹为快,一颗颗骚动的心蠢蠢欲动,如若不是迫于孙允权的威慑他们早就一哄而散。
他们仿佛忘了怪物造成的可怕一幕,也不在意王天来的告戒。人对于他们不在意的都是善忘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可笑的是他们对愿意相信的始终铭记在心,坚定不移。
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王天来也搜查到了地上的血迹,最终一路追踪至走廊尽头的厕所。
王天来站在洗手台上的镜子前,锐利的眼神环视厕所。
“小心点。”
他拔出枪双手紧握,然后和几名警察眼神交流,他郑重地看着几人朝厕所里使了个眼色。
几名警察保持警觉默契地持枪互成犄角之势,相互照应着走进厕所深处。
众人远远地看着王天来等人消失在厕所里,他们伸长着脖子躁动地四处查看,仿佛这样就能透过厕所的墙壁看见里面一样。
不一会儿他们放弃了三两成群地小声讨论。沈胜雪看见钱耀和几人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阴毒的眼神不时地扫过妙妙。
其中有人神色惊恐地看着妙妙,仿佛生怕她美丽的脸蛋忽然生长出如怪物般密集而又尖锐恐怖的利齿。
沈胜雪冷冷地看着,随后转头看着妙妙,她依然神色清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这样也好当他们不存在,他舒缓细眉露出一个微笑。
“啪啪啪。”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众人忙不迭屏住呼吸看过去。
厕所里,本来奢华的装修染上了斑驳血迹。
喷薄而出的子弹撞击在怪物宛如尖刀的利齿上,紧接着爆发出数道璀璨的火花,与此同时回荡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
弹射开来的子弹如同抛洒在空中的硬币一样接二连三地坠落在地,警员吃惊地发现怪物的身体坚硬如铁,枪击根本不足以造成伤害。
王天来全身肌肉紧绷持枪对峙,看着被怪物恐怖的触手洞穿身体的两个年轻警员,其中一个被击中胸膛托举在对面的隔间挡板上,他睚眦欲裂,心中仿佛一颗炸弹爆炸开来。
“快逃出去,我来吸引注意力。”
他悲愤地大吼一声,迅速抬手连续两枪分别击中钳制警员的触手。
怪物脸上的一圈圈尖牙轻微晃动,从里面发出怪叫,它吃痛地收回触手,空中溅出黏糊糊的墨绿色汁液。
王天来心里懊恼无比,悔恨自己没有救下他们,明明都注意到隔间下掺杂着碎肉的血迹,却还是大意了,如果他能再小心一点亲自推开隔间的挡板。
“快走。”
他猛扣扳机,枪口刹那间吐出炽烈的火舌,枪枪击中怪物的心脏部位,直至弹药打光手枪卡壳。
怪物怪声惨叫好像被王天来激怒,它脸上的竖眼死死地盯着他,头上所有的触手绷直了聚拢在一起突然猛地朝他射击。
王天来猝不及防下狼狈地往旁边猛扑躲开,粗壮的触手从他身旁掠过卷起一阵疾风,狠狠地击穿了墙壁。
他爬起来的同时迅速重新装上弹夹,旁光瞄了眼镶嵌在墙壁里的触手顿时感到心惊胆颤,脊背发凉,这一击若撞到他非要把他撞到粉身碎骨不可。
“天哥,你也快出来。”
正跑到墙外的警员差点被突如其来的肉柱拦腰击断,他边吼边弯腰试图从下面钻过去。
王天来浓眉紧皱,看来击中怪物的心脏位置并不能对它造成显著的伤害。怪物骤然抽回触手分散开,触手如蛇一般直立着伺机攻击王天来。
随着怪物抽离触手,墙壁中一堆碎石坠落在地,他看着压在挡板上重伤昏迷的警员,暗叹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将怪物消灭,想到这他不免嘲笑自己太小瞧怪物了,凭他们这几把破手枪根本奈何不了怪物。
多想无益,他看着头顶上的消防喷淋,灵光一现抬手一枪打爆了喷淋头,顿时管中的水爆裂而出如瀑布般向四周喷射。
怪物被凌厉的雨势干扰,原本聚集的攻势消散于无,它直立的触手纷纷挥动划开水波。
“来抓我啊,你这丑陋的怪物。”
电光火石间王天来瞅准机会一溜烟跑了出去,临走时不忘朝怪物开了一枪并大声嘲讽,怪物听到声音疯狂地朝他奔去。
众人还以为王天来等人凯旋而归,根本没搞清楚状况还在热烈欢呼,沈胜雪眼尖地发现出来的警察中少了一个人,情况看起来不太明朗。
怪物速度极快,王天来还没跑出来几步它就飘舞着触手张牙舞爪地窜了上来,此时他看起来更加狂暴,仿佛被激怒的斗士。
王天来拔腿奔向大厅,怪物突然一个跳跃凌空而起非常夸张地猛蹿至王天来身后,触手如利箭一般飞射而出。
“快开枪打死怪物。”“给它吃花生米,让它知道厉害。”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怪物超乎想象的动作,但他们还是认为胜券在握,不知死活地高声呼喊。沈胜雪看着怪物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不由为王天来担心,他竭尽全力高喊提醒,却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小心身后,王警官。”
“我去刺激,这怪物跳得好高好远。”谢笑瞪大了双眼。
王天来听到身后的响动和沈胜雪隐约的警示声,不疑有他连忙一个驴打滚扑倒一旁,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攻击。
怪物的触手就在穿透王天来的一瞬间,忽然不可思议地僵直住然后插入地板中,怪物转头看向人群扫视,它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于它而言这是属于上位者的统治气息。
怪物张大着尖锐的利齿,完完全全地暴露出那一双被利齿紧密保护的竖眼,此时怪物卸下防备露出了破绽。
“朝身体上开枪,兄弟们。”
王天来看着怪物突然愣住,虽然不明所以但明白这是攻击的好机会,大吼着他当机立断迅速朝怪物的吊竖眼开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一颗子弹以迅雷之势冲进怪物眼中,眼球瞬间爆炸,喷出的绿色汁液如水柱般飚射,怪物用手摸着眼睛疯狂嘶吼,同时猛烈的火舌也尽数绽放,凶猛地冲击着怪物。
接着王天来第二枪动如雷霆奔向怪物另一只眼睛,不过这次并没有顺利击中,火花一闪子弹打在怪物收缩回去的利齿上。
怪物发狂咆哮,将触手向四周成圆形放射出二十几米长,一瞬间贯穿整个大厅,墙壁和家具被破坏的七七八八,大楼玻璃应声而碎,被击中的人无不痛苦哀嚎,钱耀和一人甚至被触手串成一串。
这下众人再也乐呵不起来了全都咧着嘴鬼哭狼嚎,钱耀更是一边喊救命一边两只手疯狂捶打击穿他腰间的触手,可是无论他如何击打触手依旧纹丝不动。
沈胜雪神情惊疑目光凛然,顾不得其它的赶紧看看她们有没有事,除了妙妙都吓呆住了,但幸好他们四人都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也放下。
他环顾四周入眼一片狼藉,只有少部分人没有受伤,空间被数不清的触手分割成一段一段仿佛置身于错综复杂的盘丝洞中。
“啊啊没事没事我没事,卧槽差点就被戳中了吓死了。”
谢笑心有余悸地看着离他不远处贯穿一个人的触手,他摸了摸全身,确认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
沈胜雪猛地一脚踹上触手却发现这东西硬的跟块铁似的。
由于王天来蹲在地上又离怪物近恰好在攻击的死角,他幸运地幸免于难没有被贯穿,他拼命地射击面前地触手,但面对怪物愤怒而膨胀的触手却收效甚微只破坏了一层血肉,仅存的一名警员听见枪声也继续射击怪物。
如果是杀伤力更大的大口径枪械或许还有些作用。
怪物无视王天来的射击,就在怪物伸手突击王天来时,陡然从楼上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声音又像是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传来。
沈胜雪等人听完呆如木鸡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声音仿佛是另一头恐怖的怪物在嘶吼着兴风作浪。
怪物舍下重伤它的王天来长啸一声,好似是在回应咆哮声,紧接着怪物收回触手猛然跳上天花板上倒挂匍匐着,顿时飞沙弥漫乱石激荡夹杂着鬼哭狼嚎声,就连楼层都轻微晃动。
怪物用它仅存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沈胜雪几人,绿色浓稠的汁液铺满了利齿显得愈加狰狞凶残。
突然怪物将触手插进人群头上的天花板,天花板寸寸崩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随着硕大的天花板断层坠下,在众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怪物一跃而起消失在通往28楼的大窟窿里。
犹如那一刹那间,又仿佛昙花一现,坠落的天花板占据了沈胜雪视线的全部,耳边还响起怪物嘶吼激斗而颤栗的音波声,他只能将她们紧紧揽在怀里试图用他的身体抵抗,祈求幸运女神的怜悯。
短短的一瞬间仿佛过了许久,也没有预想中宛如天地大冲撞般的巨响。
沈胜雪凝眸愕然地看着悬浮在他头顶不足一寸距离的天花板,如大厦倾倒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压力,但凭他的力量妄想撑住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他再低眸细看不禁呆滞住,一只纤细雪白的小手在他的眼前高高举起,就这样天花板凌空再也落不下分毫,如此庞然大物相比于那单薄瘦小的身影却被轻而易举地托举,实在是不可思议。
原来是妙妙,只见她神色清忧,若无其事的俏脸好似只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此幕一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安静的只有怪物的咆哮嘶吼声在回荡,无论是正在逃窜的人还是蹲在地上抱头哭嚎的人都停下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妙妙。
“妙妙。”沈胜雪仍是吃惊不已喊了一声。
妙妙抬头瞥了他一眼,然后随手轻轻一挥将头顶的巨石扔向一旁空地。
轰隆一声巨响惊醒了众人,随着巨石落地大厅激起一地飞灰,骄阳也驱散了笼罩众人的阴影,众人神色各异默不作声。
“我就说她是怪物吧,大伙亲眼所见都看看评评理,不是怪物怎么能举起这么重的东西,还有我们大家都受伤了偏偏他们毫发无伤。”
有人惊讶,有人怨恨还有人感激,一波未落一波又起,人群中突然不合时宜地飘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沈胜雪循声望去,果然看见钱耀横眉竖眼指着巨石大放厥词,话语里掩饰不住的阴冷狠毒。
一语激起千层浪,他们面色狰狞不断挣扎着,仿佛千万只蚂蚁在他们心里来来回回的噬咬,内心在相信和不相信的天平秤上疯狂摇摆不定,最终他们倒入钱耀的阵营与他狼狈为奸。
“怪眉毛的怪物。”
“没错,就是个怪物。”
“快滚,把我们害得怎么惨,我看她跟怪脸触手怪物就是一伙预谋好的,怪物。”
“就是快滚吧怪物,离我们越远越好。”
他们神情激动,同仇敌忾各种歹毒的话层出不穷。
孙允权没有表态他态度暧昧,站在人群中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妙妙。
沈胜雪冷眼看着他们指指点点愤怒地指责,看着他们无情地宣泄着恐惧和怨恨,看着他们将过错归咎于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消瘦的怪物,看着他们那一张张恶心令人作呕的嘴脸。
难道他们的心如此脆弱不堪一击,难道这样能让他们忘却恐惧不惜欺骗自己,难道他们双目失明已看不清真相,难道是什么颠覆了他们的羞 耻,还是说甘愿沉溺在黑暗的怀抱里麻痹自己以获得快感。
他很想冷静,可是脸上绷直的线条却将他的愤怒出卖的彻彻底底,他怒极反笑冷哼一声,明明就是妙妙救了他们,如果,如果妙妙真是就应该把巨石砸在他们身上。
“我妹妹不是怪物。”
沈胜雪咬紧着牙吐出这句话,他眼眸中光芒闪烁,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跳动。
“沈胜雪你说不是就不是啊,她刚才的动作不是怪物是什么,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得你还想抵赖不成。”
钱耀捂着腰不管疼痛还在那信口雌黄颠倒是非,那痛到扭曲的脸也丝毫遮掩不住得意之色。
他们应和着大声奚落,眼神愈加恶毒不善。他们的影子光影交错间仿佛化成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漆黑得如同深渊一般裂开深不可测的巨嘴择人而噬。
沈胜雪只觉炽热难当痛心无比,难以想象妙妙的心里会是多么难受,他们的言语好似火焰一步一步向他蔓延燃烧,疯狂的火浪一浪盖过一浪最后形成滔天火海将他笼罩,猜忌和恐惧相互交织,那是名为谎言的火焰。
他一直试图将妙妙撇开,不愿她卷入这噬人之火,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竭尽全力终是难敌天意,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不是。”
他低头紧紧抱着妙妙说完再也无话可说,但绝不退步,用不屈的沉默坚决对抗千言万语。
芷沅静静靠在他宽广的胸膛上,能听见他阵阵平稳蓬勃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好闻的薰衣草气味,能感受到他坚定不移的决绝,两颗心在渐渐靠近。
她轻轻转过头垂眸看着妙妙,她的眸子微微颤动,尽管眼神中散落几许忧伤,但是世间最纯净无瑕最璀璨耀眼的宝石于此也会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不及其一二分纯洁,然后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