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伯川见老太太如此厚待他,心里甚为感动。他拿着白瓷勺子,舀了一勺子,喝了一口,夸赞道:“祖母,果真是清甜可口。”
“你喜欢便好。”老太太内心充满欢喜地说。轻轻拍着那只握在白瓷碗上的左手背。
吃饭期间,一家子其乐融融。老太太不时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朱景,盯得他全身发冷。大热天仿佛置身于冰窖,牙齿打架,吃饭也没什么心思。胡乱夹了几筷子,一个人先行告退,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祖母,爹爹这是怎么了?这么快就吃饱了?”朱伯川不解地问。
老太太若有所思,意味深长地说:“你爹爹做了亏心事,心里虚。哈哈,没事,你多吃点。”说完又夹了一只油焖大虾到他的白瓷碗内。只见这虾子红通通的,冒着香气,犹如老太太的热心肠。
昏暗的柴房里面,一堆干柴整齐地码放在阴暗的角落里。墙皮脱落,潮湿的墙角,偶有碧绿的青苔缀满缝隙。一滴滴水缓缓滴落,犹如时间的静默。鸳鸯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用柴火折好的枯树枝,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划出一横。她每天都用枯树枝在地上做记号,地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六十天。足足两个月,除了每天过来送饭的春儿,跟她有所接触,其他人她一概不知。
春儿是个哑巴,问她什么,她一概不会回答。整天只会咿咿呀呀的,闹腾得她心里烦闷。
这天午后,她吃完送过来的饭菜。一碗白水豆腐,一碗白米饭,依旧是单调无味地难以下咽。但为了活命,她还是用手抓着饭,一点点咽入口中。咀嚼着,吞入肚子里面。
禁闭的这几天,她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忍耐和坚强。当她以为这一天又是无聊的一天时,横亘在她面前的这扇破旧的木门,竟然破天荒地打开了。长久没有接触日光的眼睛瑟缩着,瞳孔缩小了一圈。她忙伸出手掌遮挡,待眼睛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再慢慢挪下手。
来的人是个府里的杂役,顺口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鸳鸯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消失了。
春儿待在外面,跟她比画着。她是个聪明人,一听就懂。原来是钱文珠得了风寒,朱伯川让鸳鸯去伺候她,故而将她释放了。
她舒了一口气,本以为一辈子会待在这个弹丸之地。不承想她这条咸鱼也会有翻身的一天。
她手指上的伤好了一大半,除了不能干一些重活,对于基本的生活还是没有多大影响的。一想起这些,一看到庭院里茂密葱茏的花草,一呼吸到干净清爽的空气,她整颗心都融化了。她眼前的世界又重新有了奔头有了希望。
她出了柴房的第一件事不是去伺候钱文珠,而是直奔乐馆的小竹林。
乐馆,朱漆大门依旧如往日一般打开着。竹林飒飒,在微风吹拂下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响。竹叶清灵,随着风飘忽摇摆。一片片碧绿,一丛丛浅绿,一阵阵墨绿,斑驳的绿色掩映着整个乐馆。显得乐馆宁静祥和,清爽宜人。
乐馆飞檐边上悬挂的金色风铃,随风脆响。恍如来自远古的冥声,颤悠悠,飘荡荡地袭来。乌黑的瓦片齐整地码放在屋顶上。不规则的瓦当,是厚重的一抹乌黑。檐口偶尔滴下一滴清水,是清澈,是透亮,是晚来风急的奏响。
林苓官一身白衣,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手握竹笛子,吹响这世间最美妙的梵音。红色的穗子在风中摇摆,顺直垂落而下。鸳鸯看了一眼门内,眼里泛起一潭秋水。
她扑了过来,口中喊着:“苓官,苓官。”
两个彼此深深相爱的年轻人拥抱在一起。竹叶沙沙掉落,为之祭奠为之感动。
竹风吹过,林苓官搂着怀中温暖如白兔的鸳鸯,亲昵地喊道:“丫头,你来了啊。你还好吗?”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鸳鸯热泪盈眶。
她锤击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脯,娇喘微微,娇嗔道:“讨厌,你有没有想人家?”
二人之间那张暧昧的窗户纸终究是被捅破了。他将她拥入怀中,没有责怪她的过错。反而是如大海一般包容她,体谅她,给了她力量和温暖。
二人亲昵如山间白练,唇齿相依,互相依偎着,久久难以忘怀。林苓官闭上双眼,静静地拥美人入怀,静静地享受着属于他和她的甜蜜爱恋。
拈花居,庭前的芝兰因为长时间疏于打理。花瓣零落纷飞,掉落在泥土里。树枝上稀疏地开着几朵兰花。花瓣焦黄,干瘪,花型不佳,花色纷杂。风儿一吹,掉落的花瓣裹挟着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而来,侵袭了干净的建筑物。惹得门板窗户的缝隙里满是污泥粉尘,脏兮兮的,令人不悦。
屋内,钱文珠顾不得屋子的杂乱不堪,端坐在木桌旁。手捧一杯香茗,刚喝了一口,便被呛得直咳嗽。这一幕恰巧被进来的鸳鸯看到了。
鸳鸯赶忙迈进木质门槛,噗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主子,我回来了。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让我来伺候你。”
只见钱文珠脸色蜡黄,风寒病痛侵袭了她原本弱不禁风的身体。她如这院子中的芝兰,枯萎凋谢,无人怜惜。
钱文珠倒是一眼便看出是鸳鸯,虽是清瘦了不少,但整日的清淡饮食。令她整个人灵气添加了不少,看着倒是个妙龄的可人女子。
原先滚圆丰腴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清冷,令钱文珠颇有些不太习惯。
“坐下吧。”她淡淡说了一句,轻抿一口香茶。
鸳鸯担忧地问:“主子,还没用晚膳吧?”
钱文珠瞟了她一眼,这不是废话么。自从老太太来了宸王府,她这个做姬妾的便没了地位,连上桌吃饭的份都没有了。
鸳鸯宽慰道:“钱夫人,王爷特地给您开了小厨房呢。”
她冷冷一笑,她肚子里清楚。好听的说是小厨房,难听的便是她钱文珠上不了台面。罢了罢了,不过她也不计较这些名分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