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边塞无战事。自皇帝大举肃清河道,兴修水利,国内造舟船的本事也是与日俱增,水部司赚的盆满钵满。李珖决定今年生辰不在宫中宴请百官,改为游湖。
崔钰和蒙斐提前布置安防,执扇客一闪而过,辰安骑在晏舒脖子上,视角特殊,刚好看到开口对他讲:“哥哥,好漂亮的扇子。”晏舒丝毫不在意回着:“许是晚宴的节目,走,带你到皇帝的行所瞧瞧。”
船下的仓库,执扇客说道:“迷药下在酒里,以扇为令,扇舞闭,剑鸟出。”
清风徐来,水波依依。侍女将手中皇后的头发绾起,安子宜出声阻止:“不必戴凤冠,梳灵蛇髻。”侍女嘴上回诺,心下诧异,怎么想梳百年前,前朝流行的发式。顶部的头发汇成几股盘旋,如同游蛇回环往复,尾部轻轻翘起,中间插入两翼对称,中间镶着夜明珠的金凤钗。李珖母妃去的早,无人刻板强调女子需遵守的服制仪态,故也不甚在意。
先皇李珲审美偏雄浑壮阔,节日必笙歌四起、美女如云。李珖审美偏古奥典雅,一树一花,简单陈设,可见玲珑精致。宴前赐了养胃的点心,开席前,众人走到船尾赏月,又是一年明月夜,空中橙黄色的圆盘如同有水墨泼在上面,几笔勾勒出了轮廓,苟询站在人少处,抬头仰望,欣赏这无边的美景。
杜升身死一案,李四等人斩的斩,流放的流放,一律按流寇作乱处理。造反一事,皇帝在朝堂上只字未提,民间竟不知从哪儿传出风声,东方家为支持“悦王”篡位,勾结南越叛党祸乱百姓。
“苟大人,这次多亏您神机妙算,方保下官性命无虞。”王樯回京述职,办案得利,皇帝特许他留下参加国宴。
苟询笑道:“王大人过誉,老夫属实未出力,“朋来村”一案,全仰仗王兄办事有章,智擒贼寇。”
王樯和他来回客套几句,稍近些小声道:“在下身后是近来投靠我的歌姬,她有个不同寻常的绝技,可以和飞鸟对话。”
苟询微讶,“宁肃王”李阮的琴音也不过是可唤百鸟,能和鸟类沟通确是闻所未闻。王樯再靠近些,半遮着口说道:“这次是为献给皇上,但若苟兄想要,老弟我那里还有,大人何时得空,到家中一叙。”苟询更惊讶了,倒不是因为知道世上还有会鸟语之人,而是觉得眼前的草包,公事半分不懂,桃李之馈倒是信手拈来,这样的人平步青云是幸还是不幸。
“还有什么,让我也听听,”杜若早就注意到王樯谄媚的尾巴随时准备翘起,在暗影地守株待兔,笑吟吟走出对他说道,“王大人,同朝为官,好东西,可要懂得共享。”王樯回京时,被他用言语拐着弯奚落一路,此刻见到他如同兔子见了鹰,浑身不舒服,搪塞道:“没什么,就是叙叙家常,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领着歌姬急匆匆去了别处。
“苟大人,别来无恙。”杜若是晚辈,率先行礼。
苟询回礼,心情略复杂,自竹院谈话后,杜大人总是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身边,顺带旁敲侧击一番,真如赵惠所讲的,狐狸难缠。
烟花炸响,衬着湖心精雕细琢的龙船,手捧餐盒的宫女如流水般逶迤走上船梯。罗家逃亡西北,雨妃饮下毒酒,一代佳人消香玉陨后,仇千弦不再负责宫中调度,被临时打发到船上监管晚宴餐饮。
“开宴-”,仇千弦的嗓音依旧划破上空。
苟询和杜若相视一笑,晚宴时间到了,“苟大人,请-” “杜大人,请-”。
司马田,礼部第一老顽固,胆子却不大,见到皇后亦不吱声,一杯一杯在末席喝闷酒。太祖太宗往下三代皇帝昏庸的昏庸,懦弱的懦弱,奢靡的奢靡,倒还算把祖制放在眼里。唯独当今圣上,卖宫里的东西还不算,不仅打破历代修葺近天阁赏月,享各地朝贡的规矩,连自己的妻子梳前朝的发髻都不管。
虽说李珖取消朝贡,但各地谁不畏惧李氏皇帝的威严,不送奇珍异宝,那就换着花样送点别的。先是北国使者进献舞者,知当今东都皇帝不喜李珲骄奢淫逸那一套,于是选择代表北国文化的“盘鼓独舞”,一精壮男子涂着面,在盘鼓之上纵跃腾踏,舞袖扬起,头冠丝带随之盈动,腾空翻起,以足击鼓,鼓声“隆隆”,复又跪倒,手槌敲之,鼓声“咚咚”。节拍欢快,最能感染军士,晏舒连饮三杯。李珖龙颜大悦,金口一开:“赏”。
下一场是西都来的“故居行夜图”,无甚新鲜,众人却不敢非议,毕竟是西都王送的贺礼。晏舒抓耳挠腮,见李珖喜怒未显,外公总送些高深莫测的劳什子,老头审美。不出所料的话,李珖不想要的往往会找理由塞给自己,晏舒眼瞅着表哥没动静,好奇的望过去,难不成真是什么稀世佳作。
李珖瞟过来,开口道:“晏参将,对此画颇有兴趣?”来了,晏舒装模作样地附和道:“回陛下,臣多年未回西都,有些想念西都的景致,遂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珖勾起嘴角笑说道:“朕也许久未回,甚是惦念。但这副画可是朕的亲弟弟‘悦王’所作,画的也不是西都风光,乃我李氏万里河山。来人,拿下去展开,朕要与众臣共赏。”四下皆惊疑,一个夺皇位失败的王爷,作这副画能是何意,若从绘画笔法功底来看,李明月确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谁也不敢此时出言点评。
“朕的爱将东方统领何在,传闻你与‘悦王’私交甚密,想必对他的画法最为熟悉,对此作有何见解?”
东方流枫从右侧出席列,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回皇上,臣与‘悦王’相识之时,尚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并无私交一说,况臣一介武夫,实在不通书画,还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对朕而言,国即是家,国宴就是家宴,何必动不动告罪。来人,赏陈年佳酿,犒劳诸位统领。”
皇后安子宜示意高密收画,进行下一项。
高密不动声色地朝王樯点点头,王樯起身出列道:“启禀陛下,臣在乡野之中,发现一个奇人,可通鸟语,特地献给陛下。”杜若恍然大悟,这个王樯又想另辟蹊径升官发财,就是不知李珖会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王爱卿,公务繁忙还不忘替朕搜罗能人异士,朕何以不感动,就将‘鹦鹉衔绶镜’赐给爱卿罢。”王樯眉飞色舞的谢主隆恩,待双手高举接过才发现,是一面青铜镜,清晰照人,自己的神色一览无余。杜若心下偷笑,这是皇帝在提点他,要懂得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