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哭,可是眼泪始终往下掉,一闪一闪的水珠掉在土里,那样晶荧剔透的水珠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见过人的眼泪往下掉,没见过往空中飘的,照这般来看,这块棕黄色的土地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多少这样的晶莹的泪珠,会有人去数过吗?又或者,在人们的认知里,没有哪一个数字可以确切的代表。
“哭哪样哭,哪个喊你一天往别人家跑,还要跟已(着)克(去)赶该(街),憨包包尼(傻乎乎的)!勾(滚)回去睡己(着)。”
我巴不得从今往后都见不到她才好呢,她一说完我就跑回了屋子,轻悄悄地回我的木板床。屋子里阴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也不能见兴福街。我想强哥的妈不仅不会把他拽回家,也不会骂强哥丢人现眼,纵使也不是她带着强哥去赶街。
这又是什么道理呢?倘若有人能为我答疑见感便好了。
换个角度来讲,即便强哥妈也不让他去,但他还有一个会给他买米花书店的舅,这是我所没有的。
可是我与强哥究竟有什么不同呢,无非是他比我年长两岁,又比我高出半个头,约莫待我长到了他的年龄,像他一样高,这些东西也都会有了吧。
我用被子捂住头,小手一遍又一遍揉着湿润的眼睛,我爸依旧打着能震掉墙灰的呼噜,不会知道他的儿子受到了什么样的委屈,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悲伤。
我忽然又害怕起来,我失了约,强哥定然觉得我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孩子了,如若他以后不带我玩耍,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在挨打的权量之下,我最终还是乖乖地待在阴暗的屋子里当个可话懂雪的乖孩子。屋子四面都是土墙,开了大大的裂缝,像经天雷劈过一样。没有一扇窗子,就是连一个蚂蚁大小的洞都没有,光透不进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爸起床了,我猜是太阳爬 到屋顶上,不然他怎么会睡醒呢。直到过了好几天,妈不再凶神恶煞,也会温声细语地烧两个山药给我吃。虽然妈曾经打过我,这是很可恶的,但大多数的时候我还是喜欢她的。她给我蒸面面饭(即粗玉米面,当时富足的人家吃米饭,普道人家吃玉米面,今用作猪食)又咸又辣的炒南瓜丝,她在田里忙这样儿那样的时候我就坐在田梗上,看看蓝天,看看飞虫,又看看她。不知她是怕自己无聊。还是怕我太孤独,就唱起歌谣,我不太能听懂,但对于我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来讲,那已经足够新奇,足以让我遗忘她不让我去赶街的事。
“……阿哥你不要走啊,阿妹割完牛草就跟你克啊……我有那个好妈妈,你买点橘子送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