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遇武卯
关在牢车里的余小玉知道现下无法逃脱了,索性找了个角落坐在了稻草上。
随着牢车的颠簸,武甲似是能感觉到背后和手脚各处伤口的痛楚,仔细看的话她隔一段时间会有轻微的动作起伏。
余小玉心下不忍,便一手拉着牢车栅栏,一手扶住武甲,试图减少因牢车颠簸而给她带来的疼痛。
她想起了那晚武甲帮她擦洗嫂嫂、包裹死婴的情形,如今不过半个月,这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酉时三刻,太阳将要落山之际,众人总算到了一个驿栈停马休息了。
牢车里的余小玉看见龚尚恭敬地跟着马车上下来的一男一女,将二人送进驿站里头。
武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武施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
她凑了过来,想看清楚武甲的脸。
“不要靠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与我扯上关系,只会葬送你的性命!”
武甲气息微弱,倘若不是余小玉就在这牢车里,都听不清她的声音。
“谢谢……”
余小玉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武甲能否听清。
眼瞅着夜幕渐黑,透过门窗,余小玉看见众人都食过了晚膳,她的肚子都咕咕叫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的衙役两手端着个粗陶碗走了过来,
“出来吧!”
那衙役将饭碗放在地上,打开了牢车,朝余小玉唤道。
“是,官爷!”
余小玉见有转机,便马上应了下。
“今晚你给这女犯喂完饭就住在女眷大通铺即可,千万乖悄的!就算听到什么声响也不要开门跑出来!”
那人见余小玉年纪尚小,与自家妹妹年纪相仿,便额外叮嘱了一下。
“那请问官差大哥,这女犯今晚就在这牢车里吗?”
余小玉试探性地问道。
那人只觉她蹬鼻子上脸,顿时有些不满,
“顾好自己就行,多管什么闲事!”
片刻后,武甲吃完了余小玉喂她那碗稀饭之后,便沉默地躺了下去。
对于她的处境,余小玉心下不好受,却又无能为力。
在那衙役的指挥下,她进到了那牢车停放的院子里的一间女眷专用的大通铺。
正是夏季,前半夜,外面院子里,时不时的传来马匹打响鼻声和踱步声;客栈四周许是有水塘,不断响起的蝉鸣与蛙叫声,很是聒噪。
余小玉听着这些声音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直到后半夜大约过了子时,院子里的马突然躁动了一阵,然后余小玉就听到了几声女子的闷哼和肢体挣扎撞击的声音。
听到这些余小玉只觉血都冲到脑门了,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抄起那门后面挡门的木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牢车里的武甲虽然手脚被束,但四肢依然在不停挣扎,动静之大,整个牢车都在晃动。
余小玉拿着木棍冲着牢车内按着武甲的两个男子一顿劈头盖脸的狂捶,那两人吃痛不已,靠外面那人反应过来之后回手就擒住了她手里的木棍。
“我看你贱人是活腻了!”
那男子十分恼火,冲余小玉愤怒地吼道,右手带着掌风便扇了过来。
余小玉躲闪不及,头发被他拉住了,立马感觉头皮被蛮力扯得生疼。
“住手!”
一个黑影从余小玉的身后现身,手中剑刃带着劲风从余小玉的右侧险险地擦过,再一个利索地反手,又迅速刺向了那个行凶的男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那男子胸前被剑刃刺中,慌忙捂住伤口,将余小玉用力往外一推。
黑影一把搂住余小玉顺势也往后退了两步,几下便拉开了几人的距离。
牢车中的另一个男子见余小玉有帮手,立马也从那牢车门里挤了出来。与同伙对视一眼之后,便抽刀朝着这边两人砍了过来。
黑影迎了上去,三个人顿时打作一团。
但那两人明显不是黑影的对手,几个来回下来,便被他打趴下了。
客栈里的人也听到了这院子里的声响,零星地点燃了灯火,闻讯而来的衙役们举着火把跑了过来,把院中几人带车纷纷围住。
就着火把的光亮,余小玉这时才发现救了她们的黑影人竟然是个一个熟人,武卯。
武卯见到她的那一刹那也惊讶了一下,显然他没有料到方才无意救下的这个女子是余小玉,但他脸色立马恢复了正常,然后朝着一旁站立的人群弯腰作揖道,
“霍先生,元某幸不辱命,找到了霍先生要的那个人的下落了!”
霍柳庭也是被这刀剑声迅速地吸引了过来。
在火光映衬下,他身着白色长衫,立在人群中,与周遭显得颇为格格不入。
霍柳庭扫了一眼,看到院中那两官差,还有披头散发的余小玉和牢车里衣衫不整的武甲,顿时了然。
他对身边的龚尚训斥道,
“驭下不利,罚你半月俸银!”
“是!”
龚尚拱手弯腰,眼睛却阴狠地看向武卯。
“元朗,这几日辛苦你了,随我来吧!”
霍柳庭只当没看见自家义弟那眼神,对武卯唤道。
此时被唤作元朗的武卯不卑不亢地朝龚尚笑了一下,然后从容不迫地随霍柳庭进了客栈。
龚尚十分不满,冷哼了一下,然后回头就将怒气撒在了那两个精虫入脑的衙役身上。
“你们是想死吗?荣威公主尚在此处,你们闹出个混账动静是想让我难堪吗?”
“对不起大人,是我们错了!”
那两人看龚尚发火了,腿如抖筛,扑通两下就跪在了地上。
龚尚只是兀自冷笑,走到了余小玉身边,单手夺走了她原本紧攥在双手里的木棍,然后朝跪着的一人腹部用力怼了过去,那人吃痛立马倒地,身体蜷缩似弓痛苦不已地哼唧起来。
“把他拖走,不要再让我见到这种事情发生!”
龚尚对另一个人命令道。
那人得令后头似捣蒜,忙不迭地搂拽着自己的同伙离开了。
另一厢,龚尚扭头盯着余小玉,上下打量着她,
“你心肠很软啊!这样吧,你就进这牢车里陪这个女犯吧!把她放进去!”
“是!”
一旁等候多时的衙役得令,将余小玉又推到了牢车里。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余小玉就着客栈里点亮的烛火微光帮武甲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其实你没有必要出来,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我也权当被狗咬了!”
武甲道。
余小玉被震的天灵盖都嗡嗡疼,好一会儿才心疼道,
“武施主切莫如此……出家人绝对不会任由这种事情发生!时也命也,也许这就是我们两的缘分了!”
武甲哂笑了一下,
“出家人哪有一头秀发的……对不起,看来我这辈子只能算小师父的孽缘了!”
余小玉想同武甲聊一下那个突然又现身的武卯。
瞧他这样子,已然是投靠了朝廷,当时出卖江文津的人大概率就是他。
但武甲突然道,
“小师父,我助你离开这牢车,到时候你帮我一件事可好?”
自她寺庙那夜第一眼看见余小玉缝合尸体时,便觉得这个小娘子不一般,方才面对她被贼人欺凌时出手相助, 更让武甲肯定这个小师父能托付。
“你如何救我?”
余小玉诧异了,她都自身难保了,怎么会放大话,难道是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这你不必管,你只需记得,有机会到京城的绣红楼,帮我找一个名叫嫣然的女子。如果她还活着,也应该十八岁了!她的脖子上有颗痣,很好记的!”
“那……”
也不等待余小玉答应,武甲便似是累极了,
“暂且这样吧!你信守承诺就行!”
说完她便俯身不再言语,只剩余小玉百思不得其解呆坐在场。
六月的夜晚倒也不冷,在牢车里,甚至能透过栅栏看见天上的璀璨星辰。若姑母变成了头顶的哪颗星,然后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也不知道作何感想。余小玉依偎在武甲的旁边迷迷糊糊地竟也睡着了。
没有房顶屋墙的遮挡,第二日余小玉在太阳初升的时候便醒了过来,身上竟然盖着那通铺里的薄被。
让她惊诧的是,牢车不远处竟站着荣威公主。
“你醒啦?”她侧脸朝这边“注视”了一下,
“原来人失去了眼睛了之后耳朵就会变得非常敏锐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也不管旁边是否有人能听得到。
“荣威公主,你我虽各为其主,但我十分钦佩您当年以一敌百、率领九百将士便守住景州的功绩,若无你当年保住了林清巳的大本营,相信此时龙椅上的皇帝依然姓李!”
武甲毫无预兆地突然出声,吓了余小玉一大跳。
林阳萍微微笑了一下,
“武士谬赞了,其实当年更多的是宇文皇后的功劳!”
“公主不必过谦,你与宇文皇后都是举世无双的巾帼英雄!听闻京城内您设有女学堂专收女子入学读书,还有济善堂专门收留各种孤寡妇孺。我虽身是安兴朝的死士,但不妨碍我心中对您的崇敬。”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希望能给天下女子多一些庇护罢了!……武士莫不是在表衷心要效忠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