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阿雷基帕古堡历险


我一个人留在了酒店的房间里，没有跟随姑姑他们去吃特色火烤牛心，编的理由是肚子疼。

我为自己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叫绝，但却没料到要被姑姑逼着吃下两粒苦苦的黄色药片。

姑姑倒了一杯热开水，将我安顿在床上，盖上厚厚的被子。她告诉我肚子疼是受凉导致，闭上眼睛睡一觉起来就会缓解，她会带一份好吃的牛心和鱼块回来给我当宵夜吃。

她下楼的脚步声刚刚消失，我一咕噜从床上蹦起，费多多也同时站在了我眼前，金海豹站在他旁边。他已重新变回正常海豹的大小，神奇的是可以像人一样双腿直立地站着，圆溜溜的眼睛闪着亮亮的光芒。我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莫奇卡，是国王阿塔瓦尔帕最信任的铁神护卫。

莫奇卡对着窗外吹了一声口哨，那口哨尖利而高昂，可以穿透云层传到很高很高的天空上。空气传来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下午在岛上见过的黄色大鸟落在了阳台上，我记得他叫托卡。他对着莫奇卡说：“将军，现在就出发吗？”

莫奇卡做了个手势，托卡将脊背一拱，身体忽然像变魔术那样一点一点变大，最后变成一只巨大的黄鸟，翅膀大大地张开着。费多多和我，还有莫奇卡坐到托卡的脊背上，他轻轻叫了一声，巨大的翅膀轻轻一扇，我们便腾空而起，飞上了云端。

云朵在身边飘过，无数的飞鸟被我们超过，风呼呼地吹在脸上和身上，蓝天里的云朵在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莫奇卡说：“我们要飞过马丘比丘，去到米斯蒂火山口。”

火山口？我大吃一惊，眼前浮现出喷涌着滚烫岩浆的火山爆发景象，周围几十公里的动物和草木都会被烧焦，他有怎样的法力，可以让我们去到火山口呢？

莫奇卡居然看出了我的惊异，“米斯蒂火山已经四百年没有爆发过，是座死火山。它是进入阿雷基帕城的唯一入口，埋藏武器的宝库，就在阿雷基帕城的宫殿下面。”

飞呀飞，脚下出现一排排石头砌筑的城堡、矮墙、宫殿，那是我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的景物，大鸟果然飞到了马丘比丘的上空。我看见了王子和公主居住的梯形城堡，围绕着古堡的层层梯田，还有那座巨大的神殿。我曾在这个地方见到了美丽的公主，知道了印加帝国的许多故事。此刻，真想再回到马丘比丘去，静静呆在公主身边。

马丘比丘消失不见之后，我们又飞了好久，感觉托卡开始降落了。我们从高高的云端朝着大地靠近，山林、树木、草地一点点清晰起来。远远看见山顶上张开一个大大的口，像被人把山顶平着割了一刀，又像个看不见底的黑洞。我发觉托卡正是朝着那个黑洞在飞，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抓住他的羽毛。

眼前一黑，我们进入了洞口，这就是莫奇卡说的火山口吗？

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呼呼的风声，还伴随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下降一阵之后，出现了一个横着的幽长山洞，大黄鸟驮着我们朝山洞的深处飞行。谁都没有说话，我感觉托卡虽然飞得很快，但飞得很小心，好像担心前面随时会遇到什么不速之客似的。莫非这火山洞里有敌人？

有些不好的念头是不能在脑海出现的，一旦出现，立刻会有应验。

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传来，很急促，很迅猛，而且不是来自一个点，是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我们包围在中心。托卡盘旋在半空中，停止了前进，一股危险的气息正在朝着我们靠近，我明显感觉到一股杀气，头顶，肩膀，手臂，都被这股杀气刺得有点发痛。我不知为何就把这股气息定义为杀气，生命中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突然，那股杀气变了，变成无数尖利的箭头，朝着我们劈头盖脸射来。不是真正的箭，我看见了数不清数量的蝙蝠，在黑暗中瞪着乌亮的眼睛，呲着尖利的牙，张牙舞爪扑向我们。

托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显然是被蝙蝠咬住了身体的某个部位，他急速扇动翅膀想要朝前飞，但黑压压的蝙蝠群挡住了路线，他只能留在原地。更多只蝙蝠扑到他身上，狠狠咬住他不放。我吓得把脑袋深深埋进托卡的羽毛里，心里叨念着：费多多，费多多，赶快施展法力呀！

“我是莫奇卡！阿塔瓦尔帕国王派我来召集你们为他复仇。我是莫奇卡！阿塔瓦尔帕国王派我来召集你们为他复仇。”

莫奇卡的声音很洪亮，撞到山洞壁上又反弹回来，回声在山洞里来回震荡。这声波产生了奇异的效果，蝙蝠们忽然停止了进攻，咬住托卡的那几只也松开了利齿。但它们乌亮亮的眼睛里依然充满敌意，恶狠狠盯着我们。

“克莱尔在不在？克莱尔快出来！”莫奇卡的声音比刚才更响亮了。

嗖地一声，一个黑影扑到我们面前，是一只形体巨大的蝙蝠。“对不起，莫奇卡将军，我们不知道是你。请将军下指令！”

“立刻带我们去阿雷基帕城。”

“请问将军有令符吗？没有令符任何人都进入不了阿雷基帕城。”

费多多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戒指戒指！”

我将国王的红宝石戒指高高举起，宝石在山洞里发出熠熠的光芒。

像是接受到一个不容置疑的号令，所有蝙蝠齐刷刷朝着我张开了翅膀，一动不动保持着。这景象惊呆了我，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个叫克莱尔的蝙蝠大声说：“请将军跟随我走。”

托卡舞动翅膀，我们在克莱尔的带领下穿行过长长的山洞，一直朝前飞。飞了很久之后，终于看见洞口的一丝光线，我们到阿雷基帕城了。

难怪说这里是印加帝国最最古老的城市，石头路面上长满了青苔，城堡的颜色很深很暗，有些地方的石墙颜色都深到发黑。远远看见了巨大的宫殿，建筑式样与马丘比丘的不一样，与库斯科的萨克萨瓦曼也不一样，像是很古老很久远时代就建盖起来的样子，矗立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奇怪的是，这里既没有游客也没有居民，四周看不见一个人，周围没有一点声响，四下里寂静得掉颗针都能听到声音，我被这寂静吓到了，死死抓住托卡的羽毛。

托卡已经站在了地面上，费多多、莫奇卡和我还坐在它的背上，刚才那些蝙蝠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克莱尔停在托卡旁边，眼睛望着莫奇卡，等待他的指令。

莫奇卡从托卡背上跳下来，我和费多多也跟随他跳了下来。石板路面出奇的冰凉，我的脚就像踩在了冰上。莫奇卡对着前方那座宫殿手一指，“我们从那里进去。”

宫殿大门很高大，一道巨大的铁门紧紧关闭着。托卡走上前来，将翅膀支撑在大铁门上，用力一推，大门缓缓打开，莫奇卡走在最前头，我们跟随着走了进去。

宫殿里空无一人，满地碎石头，从碎石里长出的草比我还高。屋顶上停着好多黑色乌鸦，看见我们也不飞走，大睁着眼睛定定朝下望着。莫奇卡非常熟悉地带领我们绕过回廊，穿过两个院子，来到一幢外形奇特的建筑面前。

这幢房子用石头砌成，半圆形拱顶，没有窗子，拱顶之下的形状既不是方形也不是圆形，仿佛是我玩乐高时随意拼搭出来的一种形状，那样的形状既难以描述，又充满神秘。

莫奇卡走到紧紧关闭的大门前，压低嗓子，轻轻念出一串听不明白的词语。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楚他念叨的是什么咒语，忽然听见吱呀一声，两扇门缓缓打开了。我们跟随莫奇卡刚刚进入，大门又吱呀一声关闭了，就像有两个听话的卫兵在操控着一样。

忽然间进入一个和外面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杂草，没有碎石头，也没有乌鸦。就像一小时前刚刚有人打扫过一样，既干净又整洁。地面用大小完全一样的长条石板铺出来，长长的廊桥一直通往看不见尽头的地方。不论墙面地面，一丝灰尘杂草都看不见，空气里散发着一缕缕好闻的香气，这香气我仿佛在哪里闻见过，是某种叫不出名字的花香。莫奇卡带领我们朝前走的方向，正是追随着花香发出来的方向。

谁都没有说话，四周非常安静，只听得见我们几个的脚步声。我很奇怪莫奇卡走路的姿势，虽然他仍然是一只海豹的外貌，但他是直立着的，走路的样子和人一模一样，从背后看过去，步伐迈得很大，一下下有力地落在地面上，就像一个雄赳赳的威武战士。大鸟托卡的翅膀像手臂那样前后甩动着，看起来也像一名武士，紧紧跟随在莫奇卡身后，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左右张望。只有克莱尔依然保持着蝙蝠的姿态，飞一阵走一阵。

廊桥走完，花香更加浓郁起来，我觉得都不需要莫奇卡带路，只要顺着花香一直走，就可以去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莫奇卡拐了一个弯，带领我们走上一条石板铺出来的斜坡，斜坡两面立着两排雕像。我认真数了数，一边有16个和真人一样高的雕像，有拿着斧头的，有举着弓箭的，有拿着长矛的，有举着火把的，每个雕像的样子和姿态都各不相同，每个雕像的身高，他们的铠甲、鞋子、头发、武器，还有脸上的表情，都像真人一样，乍一看就像一队武士站立在道路的两边，仅仅只是不开口说话而已。

我呆脸看这些雕塑，忽发觉他们已走得很远，正要跑步追上去，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三朵坎涂花，一匹驼马……三朵坎涂花，一匹驼马……三朵坎涂花，一匹驼马……”我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但这声音一直在耳边说话，绝对不是幻觉。

费多多在一个拐弯处朝我使劲招手，我急忙快跑过去，发现领头的莫奇卡已远远站在一道城墙下。这城墙是用石块垒出来的，很高很高，高得像是要把阳光都全部遮挡住。那些石块非常整齐，大小完全一致，就好像用精准的仪器比划着切割出来的。之前听洛洛说，那个时代的印加人并没有我们这样现代的仪器和切割机，他们依靠人力怎么做到让这些石块大小一致，又是怎么做到不用砂浆水泥，垒建出这些高大的城堡，严丝合缝筑起这么高的城墙？

城墙很古老很有年代的样子，石块的很多地方变得乌亮乌亮的，每块石头看上去都很光滑。石缝间长出各种形状的草，有些地方还开着小朵的花，五颜六色地摇曳着。城墙尽管看上去古老，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坚固与威严，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敬意。

莫奇卡在城墙下走来走去，虽然在他那张海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我能感觉得出他内心的焦急。托卡小心地问：“将军，你确定是从这里下武器库吗？”

“非常确信，国王每次来都由我陪着。但为何那道门找不到了呢？明明这里有道门的啊，我不会记错。”莫奇卡无奈地舞动着已经变成海豹前腿的手臂，声音无比的焦急，神情也是沮丧的。

听到他这样说，托卡也开始来来回回在城墙下打转转，一会儿蹲下，一会儿把脸贴到石墙上，就像要从那里找见开门机关似。

“三朵坎涂花，一匹……”我喃喃念叨，竟然想不起是一匹什么马。

“芭蕾雨，你在说什么？”费多多几步跳到我面前。

“三朵坎涂花，一匹……”我还是想不起来什么马。

莫奇卡猛然转过身来，大叫一声：“坎涂花！对啦，国王每次来胸前都挂着一串坎涂花！托卡，你快去……哦，你没有手不行的。火鹰骑士，请你去摘三朵坎涂花过来。”

我不明白他们为何称呼费多多为火鹰骑士，在马丘比丘穿越时，公主也这么叫他，莫非他的前世是印加帝国的一名骑士？

正在暗自猜想着，费多多已经举着三株形态奇异，颜色艳丽的花儿奔了回来。

那花朵我从来没有见过，长长的茎上开着形状细长的花，花瓣是红黄蓝三色，分别朝着三个方向绽开翅膀，色彩非常鲜艳，散发着一股非常好闻的香气。我认出来啦，这香气就是一直指引着我们的那股香气。

莫奇卡刚刚从费多多手中接过坎涂花，地面忽然间抖动了一下，那严丝合缝的城墙中间，像我们的电动闸门那般，缓缓打开一个门洞。莫奇卡微微一愣，马上带头走进门洞，其他人跟随他一起走了进去，托卡最后一个进来时，门洞自己缓缓合拢起来，回头一看，又是一面毫无破绽的石头墙。

迎面是一道很长很长的斜坡，沿着斜坡我们一直走到很深的地下。奇怪的是，明明我们已经走到地下了，明明是在一个地下石洞里，四周却一点都不黑暗，地面上的石板，两边的石头墙，墙上的雕塑，都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好奇地东张西望，发现每隔几步，墙面上就有一块会发光的大石头，那光既不刺眼也不显眼，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但是它发出来的光，足够把石洞照得像像外面一样清楚。

莫奇卡停下了脚步，我发现他站定的地方光线忽然变得很暗，暗得几乎看不清周围景物。快走到他身边时，我听见有哗哗的水流声，没听错，的确是水流的声音，并且不是一般的水流，是很急很猛的水流声。

费多多擦亮一只火把，不知道这家伙从哪里得来的火把，周围瞬间明亮起来。

啊呀，就在我们站立的地方，奔涌着一条河流，白花花的水流激烈地上下翻滚，翻溅起来的水花打到岸边，发出滋滋的声音，很像烙铁遇到水发出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很激很猛的水浪翻滚得像一头猛兽，假如不小心掉下去，一转眼就会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这条河很宽，把我们和对面那条路生生地隔阻开，四周看不见任何小桥，也看不见可以用来搭桥的物体，除非插上翅膀。

咦，托卡不是大鸟吗，怎么他不驮着我们飞过去？莫奇卡不是海豹吗，他怎么不下水游过去？我正要把这疑惑说出来，莫奇卡抬手将一块大石头扔进水中。石头刚一触碰到水面，一团火花霎时间喷涌而起，那石头变成一团火球在空中上下翻滚，如同一团着了火还在跳跃着的气球。好半天之后，它变成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落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莫奇卡又扔了一块石头，这次不是扔进水中，而是朝着河流的上空扔。石块还在半空中，有一股水流忽然像海豚那样高高跃起，一下将石块裹住。几乎在同时，石块变成了火球，再次像个气球那样上下翻滚几下，最后变成软绵绵的一团跌落进水中。

我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条河流，简直就是一条火龙呀。

费多多一定看出了我的惊恐，低声说：“这下面是火山岩浆，再坚硬的东西都可以被它熔化成灰烬，即便是只鸟也飞不过去。”

“马呢，是不是只有马可以飞过去？三朵坎涂花，一匹驼马……对啦，驼马！”我忽然间记起那个苍老声音说的话了。

莫奇卡猛然回头盯着我，“二公主说极是！驼马！是的是的，国王是骑驼马来的，我想起来了！驼马可以过河！”被变成海豹以后，他似乎忘记了很多前世的事物，但一有提醒，立刻就可以回忆起来。

什么是驼马呀？我低声嘟囔，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名词，是一种驼还是一种马，还是两种动物的组合。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下石洞里，去哪里找到驼马呢。

“小雨，小雨，快醒醒！”

是姑姑！怎么这里会有姑姑的声音？她在哪里叫我？

费多多显然也听见姑姑的声音了，他几步蹦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大叫一声：“快念咒语！”

“阿弥德瓦，阿耶悉地；阿弥德瓦，阿耶悉地；阿弥德瓦，阿耶悉地……”

眼睛刚刚睁开，就看见姑姑那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定定望着我，脸上是既怜惜又担心的表情，“你怎么睡得那么死，姑姑叫你十声了。肚子不疼了吧？”

驼马……驼马……一定要找到驼马。

“你说什么？梦到什么马了？”

我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急忙大声说：“肚子不疼了，姑姑，我想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