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柳暗花明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阳萍知道这个女犯在严刑拷打下，也未曾交代什么，她倒也想看看这女犯与她此番长谈到底有什么企图。
另一厢，武甲知道林阳萍此刻目不能视，但摇头否认道，
“对不起，我虽然敬仰公主多年，但丝毫不影响我对江驸马的忠诚！眼下我想求公主放过我身边的这个小娘子！对德武朝来说，我身涉谋逆罪有应得，但这个小娘子身世清白，确实是无辜路人！我相信公主你也有慈悲之心，不会枉杀一个无辜弱女子！”
余小玉听到武甲的话整个人都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武甲竟想借这位对女流之辈颇为同情照拂的公主，帮她脱身。
“霍先生向来处事公道，这个小女子是否无辜他自会查证，无需外人多加干涉！若是真的无辜，相信霍先生不日便会放她自由的，你无须担心！”
林阳萍耐心道。
“公主明鉴！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召见你们一行当中那个唤作元朗的人，其中种种他亦是清楚的！”
武甲字字恳切、真诚万分。
“本公主更好奇你为何会为素昧平生之人而向我求情……”
荣威公主的手指习惯性地虚空轻敲，若说里面没有内情，倒叫人难以理解了。
武甲叹了口气，
“我这一世，六岁被父母所卖，再被训练作宫廷死士，甚少得到过善意，也确实鲜少助人…… 但昨晚这个小娘子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鼓起勇气为我挺身而出。现在我有机会能替她向公主求情，不也算在死前报答一下她吗？”
林阳萍听到武甲这“死前报答一下”沉默半晌，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的旧人，然后朝一个角落唤道，
“你且上前一下！”
如今改名作元朗的那人走了过来，他也是整晚未眠，方才走到院子里便不巧又遇到了这个身份尊贵的荣威公主。
刚才三人谈话时，他刻意站在了牢车看不到的死角，可偏偏荣威公主还是招呼出了他。
元朗恭敬地束手而立，
“公主，您有何吩咐？”
“这个武士说牢车内同她一起的那个小女子是无辜的，与那江文津、李景的叛国无关，可是属实？”
林阳萍问道。
她说话的时候，武甲一直死死盯住元朗，让他不敢回视。
“回公主话，事实的确如此 ！”
说罢，元朗详细地交代了当时雨夜偶遇这个小尼姑和产婆后的详细经过，没有任何隐瞒。
“如你们所说，那为何你会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那客栈，江文津呢？”
林阳萍目光如炬，盯着余小玉。
余小玉此刻倒不慌了，坦然自若地说出了自己先前就准备好的说辞，
“当天追捕时江文津虽身中多箭，但在马倒地而亡后，他用剑胁迫我上山躲进了山洞，两日后我寻了个机会趁他睡着了便逃了出来，在路上又行了一日便晕在了来福客栈门口，被客栈掌柜的一家所收留。”
话里半真半假，也不怕他们去查证。不等众人发话，余小玉又替谢四婶冤屈起来，
“谢四婶家中尚有两个孩子还在等她回去，她那天只是出门帮我嫂嫂接生而已，怎么就在寺庙佛堂里丢了性命…”
元朗只是沉默，虽也不是他下的手，但如若当时江文津对他示意的话，他也是会立马照办的。毕竟谢四婶明显已经起了告发之心了，那种情况容不下妇人之仁。
另一厢，林阳萍心中也产生了些许触动，
思索了片刻，她朝这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余小玉愣了一下，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后，方才答道，“民女余小玉，随州人士，我父母双亡，姑母与嫂嫂也都去世，只有一个哥哥余克己，去岁已随军北上出征了。”
元朗听到余小玉的名字，瞳孔紧缩了一下，下意识道，
“是的，她与前朝余孽并无任何瓜葛，我也是今日方知这小女子的名字！正好公主您近日缺个近身的婢女，不若让她就暂且服侍公主的日常起居？”
“允了！”
林阳萍心中正有此意，毕竟与她一起出来的随从在那场爆炸中死伤无数，她现在是只身一人在霍柳庭的队伍中，多一个婢女对她来说行事终究要方便许多。
余小玉心下一松，立马在牢车内跪下谢恩。
没想到在武甲的争取与元朗的配合下，她又得了一线生机。
林阳萍在元朗的虚扶下，朝牢车这边走近了，用手摸索着粗糙的栅栏，对牢车内的武甲试探道，
“你武艺高强又心性过人……不若弃暗投明，为本公主效命，回到王都后我再请神医为你医治你的伤势！相信不过两三年，你便能恢复之前的功力……而且退一万步讲，你现在的沉默也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你能交代的那些事，元朗统统可以告诉我们！”
“谢谢荣威公主的垂爱！武甲感激不尽！但自古‘君王死社稷，武士守忠诚’，公主既看重了我的忠诚那倘若我这么轻易的易主了不也是不忠之人吗？”
武甲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将到手的生的机会放弃了。
毕竟从江文津从安兴帝的死士里选中她的那一刻，她这条命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如若不是江文津，她也许就跟那些留下来的其他死士一样，在十年前就同安兴帝一起殉国了。
林阳萍被拒脸色略微一僵，武艺高强又如此忠心的女死士不为自己所用真的是可惜了，但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看来只能是本公主的遗憾了！”
这时，元朗从管事的差役处取来了牢车钥匙，将余小玉放了出来。
出牢车前，余小玉感激地朝武甲双手合十作揖，但似乎方才一切都未发生过一般，对方已不再朝她多看一眼。
余小玉心下明白武甲这是为了避嫌，只为让她彻底脱身。
这厢，元朗往荣威公主那用眼神暗示了下，余小玉心领神会，赶忙利索地靠近并搀扶住了荣威公主。
“那便扶我回房间吧！……”
林阳萍对这个新婢女的机灵颇为满意。
“是，公主！”
余小玉乖巧地应道。
走到客栈楼梯处的时候，她们却遇到了霍柳庭。
霍柳庭看到搀扶着荣威公主的余小玉时，略微诧异，但依然朝一旁的退了一步。
“公主休息的可好？”
他关切地问，声音没有过分殷勤，显得十分自然。
“感谢霍先生的关心！只是‘眼盲人’分不清白天与晚上，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罢了！”
“公主说笑了，只是那大夫说如此包扎方可避免那鼻梁处的伤口不被感染，您双目并未受伤，不必如此自称！祁王知道了会心疼郁结的！”
“玩笑罢了，霍先生不必如此当真！”
林阳萍客气地回复，然后侧身朝霍柳庭介绍道，
“这个小姑娘唤作余小玉，我已查清此女身家清白，考虑到目不能视多有不便，从今天起她便是贴身照顾我了！”
她简单地向霍柳庭说明了一下情况。
余小玉听言便朝霍柳庭施礼一拜。
“一切听公主吩咐！”
霍柳庭一脸谦和，淡淡瞅了一眼余小玉，
“看来余娘子造化不浅，也是个有福之人！”
余小玉感觉这位霍先生的话意有所指并不简单。她不敢再多作停留，扶着荣威公主便继续往楼上走。
林阳萍行到楼梯最后一层时，朝霍柳庭交代了一句，
“还请霍先生交代一下你那义弟，让他不要再折磨牢车里的那位女犯了！我朝德武皇帝素来厌恶酷吏酷刑！若是他得知祁王麾下如此行事，会多有不喜！”
霍柳庭听出了话外之意，面不改色应道，
“遵命公主！我会对他多加教导，不辱祁王威名的！”
一直等到林阳萍与她那新婢女推门回房的声音传来，霍柳庭才唤出了躲藏的那人，
“出来吧！”
“大哥你有何吩咐？”
龚尚从楼梯下现身出来，一大清早的，一向警觉的他被这里里外外的人声给吵醒了。前后不过几个时辰，那小女子竟然又变成了公主婢女了。
霍柳庭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太阳穴发疼，“你能不能把这身红衣换成其他颜色！不要这么招摇！”
”红色多好！不光喜庆，而且杀人的时候溅上了血也不显脏啊！” 龚尚有点不服气。
霍柳庭听完此言眉头紧蹙。
十二年前，那时候的龚尚还活在乞丐堆里，每日为了半个窝头与大他半个头的大孩子打架斗殴。
直到一天，霍柳庭远远地看见五岁的龚尚打败了众孩童后，站在墙头抱着馒头啃，眼神还不住凶狠地扫视着那些手下败将。
这让时年十三岁的霍柳庭不禁为之驻足，并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小院，收养了这个小童作了异姓兄弟。
这些年以来，虽然龚尚的确靠着勇猛成为了他的助力，也帮他解决了很多需要武力解决的问题。却不想，许是幼时已经将肉弱强食刻进了骨髓，这个义弟这么多年下来性格越来越乖张残暴了。霍柳庭只得时不时地敲打一番，也是担心他某一天惹出什么事端。
“不要动不动就这么血腥！现在北境大乱，祁王总算得到机会重新掌兵，王都内的其他人都在盯着我们，盼着我们出纰漏，借以打击祁王！因此我们在朝内行事，务必低调，切勿招摇！”
霍柳庭停了半分，想起了祁王按例一月寄回的书信这个月晚了好几天都并未收到，心里隐约不安，又道，“也罢！若是有机会，我便让你上战场杀敌立功！好泄泄这一身杀神怒气吧！”
龚尚喜上眉梢，“到时候我定为大哥挣个将军回来！”
霍柳庭对他的自信不置可否，只是最后嘱咐了一下，“你稍后派人再去详细核对一下这个小女子的来历！如若清白最好，如果有什么问题……”
他未继续说完，龚尚会意，立马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领命便下去吩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