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陵君府里,这些跟着他的孩子们中,就属余迈老成,随了他的阿父余公直,是个正直敦厚认死理的孩子。
尔青是徐茂的儿子,徐茂这几年一直负责无忌在各国设的暗探点整顿和撤离的事,这几天也该回了。
小羽的父亲叫冉闽,与无忌同龄,性格沉稳,赵国人,他也是从年轻就跟着无忌的人。
冉小羽、徐尔青、余迈是众多的门客第二代子女中,无忌最看重的。
其中尔青年龄最小,才十五岁,性格精明,因父亲经常不在身边,他也就养成了无拘无束的习惯,无忌喜欢他,也宠溺了些。
尔青最近却是对无忌有些看不惯了。
他拉着小羽躲在角落里抱怨:“主公现在怎么了,不喜欢就不要,干嘛糟蹋人。”
小羽敲敲他脑袋,小声道:“你胆肥了,敢议论主公。”
“少吓唬我,主公最和善,我才不怕。哎,小羽哥, 你说,主公如今爱酒爱美人,要不大王也不会送来,还不是他自找的。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
小羽不笑了,他知道尔青还小,有些事看不透,但又不能说透。
他搂住尔青:“你不要质疑主公,他不会变的。你也知道主公如今的处境,不自保就危险了。所以主公有些行为,有些话别作真。”
小羽叹气:“其实,你别看他每日似乎挺自在,可他心里苦。身体也不好,浑浑噩噩的,除了和人饮酒胡闹,就是睡觉,你不觉得他睡的越来越久了吗?府医说,主公是在掏空自己身子呢。”
尔青沉默了,这个直爽的孩子一时纠结,不知说什么好。
“小羽哥,主公,要是他,我们······”
小羽拍拍他肩膀:“放心吧,尔青,主公会安排的,我们只要相信他,还是那个我们追随的主公就是了。”
小羽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与他父亲一样,对无忌的忠诚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们不是宁邑人,冉闽带着幼子小羽毅然跟着无忌来了魏国。他曾对无忌说过,小羽是他三个儿子中最小,也是最聪慧的,把他交给主公,铸就大业,冉家无悔。
秋高气爽,踏着朝露,一辆马车驶出了信陵君的府邸。
马车在弯弯曲曲的路上慢慢行驶,两边田里,收割过的庄稼茬子密密麻麻,远处山坡上红绿黄相间的树木呈现着秋的景色。
马车挂着的细葛布帘被掀开,刘姬看着远处渐渐拉近的村庄,问车夫:“赵钵,这是去哪里?”
赶车的赵钵有四十多岁,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有着与他身份不相称的精明锐利。络腮胡子修的整整齐齐,不是大多魏国人那样的胡须,他也确实不是魏国人。
“魏姑娘说,刘姬夫人既然来到魏国,就请夫人看看这里的乡情风貌。”
魏姜是说过这话,可刘姬没想到竟是让自己一个人上路,这哪是待客之道啊。
不过论理,自己也算不上客,从小跑遍的原野,熟识的村庄,淡淡的乡情。她以为自己再没机会了,可此刻就在这片土地上。
车辆拐进了村庄最东面的一座木屋,屋子是倚着几株葛藤而建,年代已经久远,老株新枝依旧是蓬蓬勃勃,那小木屋也似当年一样,玲玲珑珑,活泼可爱。
紫红色的葛藤花开遍了木屋附近的田野,簇拥着高高的藤架和木屋。
刘姬眼睛红了,这是她少女时的一个梦,一个早就被掩埋的梦啊!
葛藤花深处,小路口走出一个高高的身影,熟悉的形貌,还是那样修长挺拔,只是鬓发胡须已经掺杂了白色。
刘姬瞬间明了,她如今是过路的客,选择这种方式见面也是必要。
来到这里后,这是第二次与他见面,第一次她是女客,仅有寥寥数语之缘。
再次见面,她才发现公子又老了,面色憔悴,以前的那双睿智自信的眼睛变了,变的沉郁内敛。
刘姬走向他,许是昨晚没睡好,他的眼皮有些浮肿,与两年前分手时相比,他变化太大。
“公子还好吧?”刘姬这才有机会说出一句心里话。
在赵国,她是宁姜,十年朝夕相伴,也没能拉近叔嫂之间的距离,她认命了。后来认下了玤儿,成了她的依傍,她想,就这样伴他一生吧。
可是,又要······
“宁儿,对不住。”无忌答非所问,这一句也是他心底深处的话。
二十四年前,因魏国王室,他放弃了她,对不起!
十二年前,为了救赵,他求助于她,对不起!
如今,她为他要远赴楚国,也许会客死他乡,对不起!
这是他余生都无法偿还的。
刘姬笑了,他们这两句话,真的都无法回答。
好吗?明眼人都知道好不好。
对不起吗?她幽居深宫,背井离乡,十二年前她就选了这条路,她选的,与他无关。
世上,不是只有男儿才做侠客,为了大业,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