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起白肚,朝霞渐渐被染红,丝丝缕缕,久违了,如此艳丽的朝阳。清城掀开锅盖,腾腾热气翻滚升起,夹着药草的清新与沁人的香甜。为了这道点心,清城彻夜未眠,从城楼下来便着手挑选食材,采摘药草。不知为何,对辰晔蓦然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或许是他无怨无悔的度了半身灵力给自己吧,亦或昨夜温修讲了他那曲折的小半生。
清城端起点心,向乾华殿移步。一路走来,永明宫里的侍卫全然不见踪影。辰晔果然也不在殿内,向宫娥打听方知,辰晔五更醒来,便急召族中长老、朝臣照临阁议事,应是出了什么大事。放下点心急匆匆的来到照临阁,却已是人去屋空。左右徘徊之际,不远处巍巍走来一老者。“祭师,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永明宫如此空荡,三公子呢?”老者摇摇头:“七曜同寰,弇州大难啊!”清城不解。“今日云枷打开,三公子观之,竟是七曜同寰之象。木火水金土五星与太阴太阳,统称七曜,每九百年同现寰宇,虽不是天降流火的大灾之象,但此天象会极大削弱结界的力量,细想来,昨日夔牛破结界而出,缘此便是预兆。”
“结界?你是说枭阳君会趁此攻破封疆结界。”清城忽然绷起脸。
“正是。前几日的异族灵力浮动想来便是枭阳大军。唉,最终还是中了枭阳声东击西之计。十万大军调至万何,弇江防守空虚,全靠封疆结界。如今结界若开,弇江必是生灵涂炭。呜呼哉!”
“那三公子他们人呢?”
“已在弇江布阵,合力在七曜同寰到来之时以灵力修补结界。”
“不知好歹,只剩半身灵力,如何能抵挡住枭阳进攻。”清城细声嘀咕,“那依你之见,七曜同寰之期约在何时?”
“大约午时。”乙宿星君捋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却见清城瞬移而去,“前方危险,姑娘小心。”
弇江对岸,三身族大军与枭阳大军隔着一层结界对峙。五星之光愈加明显,日光微微隐却,月光之影渐渐显现,封疆结界也开始消退。结界之外,万军之中,一人高立战车之中,正是枭阳君主暮归魂。前几日还在万何山,停战几数日,竟暗度陈仓,陈兵于此。
巳时刚至,暮归魂振臂一挥,座下八大高手同时出手,合力出击,试图将封疆结界打出缺口。三身族人亦合力抵抗,双方僵持良久,碍于七曜同寰愈加临近,结界还是一点点退却。
弇江北岸无船停靠,清城四下环望,不得渡江之法。日光虽黯,月色渐明。情急之下,清城挥手御风,招徕一团云朵,接收下月色之华,竟起了些效用,结界之影保持着不显不灭之态。
辰晔仰望起这天降祥云,回望江北,见一窈窕身影,御风而立。与温修会心一视,双双出手,补得那结界之形愈加显著。暮归魂对那云自是厌恶至极,遥遥喊道:“黄毛小儿,枭阳既能出兵至此,当然是万事俱备。以为消了月华便破了七曜同寰之力?尔等可看好了。”刹那间,暮归魂收起诡异的笑脸,只手祭出魔族法器宝光擎月珠,光环直冲天际,使得月影愈加明亮,七曜同寰之力也变得更加强大,在座下八大高手的合力出击下,封疆结界更为迅速的消退。
辰晔与温修身形一闪,齐出结界,直扑暮归魂八位手而去,虽是以少对多,却丝毫不落下风,两把灵力凝气的剑,气惊天地,势压鬼神,招招击中要害。顷刻间,八大高手便被击成重伤,无力再战。
“想不到三身族还有天赋秉异之才,很好,没让本王失望。可惜,晚了。午时已至,七曜同寰,结界将破,天要灭三身族,本王当顺从天意。枭阳诸将士听令,攻击阵型,列阵!”
温修回望结界之影,浮隐若雾,灵力衰弱,大军随时会冲破结界。“三哥,怎么办?”
“你先回结界内。” 辰晔迅疾封了温修灵元,将温修推进结界。
“三哥,你要干什么?”
“十二个时辰后,封印自会解开,”又叮嘱旁边扶助温修的侍卫,“鹿昊,照顾好四弟。其他人,没我命令,不得出结界。”
几近消失的结界外,黄沙万里,独留一席白衣,对阵枭阳十万金戈铁马。辰晔面色坦然,心静如水,垂目凝神之间,一团白光自胸前缓缓升起,悬置空中,陡然间辰晔明眸大开,袖袍一挥, 那团白光顺势布附在结界之上,撑起万丈光芒,通天达地,封疆结界也一点点恢复灵效。
“三哥,三哥!”恍然间明白辰晔意图的温修嘶声呼喊,若不是灵元被封,已然甩开鹿昊。可此时的他,一如百年前的辰晔,眼神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三公子胆识过人,竟然祭出灵元修补结界,暮某佩服。看看你身后那群怯懦的族人,他们也值得你用命去换?也好,本尊就先收拾了你,再送他们给你陪葬。”暮归魂调动周身灵力,身形剧涨,如巨人般屹立于战车之上,这便是枭阳一组独有的御灵之术。“祭出了灵元,看你还有何能耐。”言毕,便向辰晔暴射而去。
天地间,辰晔渺小的如一只被猎鹰逼得无处可逃的野兔,静静守在结界之前,守护着在灵元滋养下渐渐显现的封疆结界。五十米,四十米,暮归魂身形愈加逼近,三十米,二十米,灵力之气咄咄逼人,势有碾压一切的魄力,十米!辰晔并未躲闪,而是迎击而上。“不自量力。”暮归魂面微露轻蔑之色却刹那间凝注,但见扑向空中的辰晔化作一头独角兽,云翼轻罗,肃肃清音,问天一吼,啸动八方。虽不比暮归魂的身形巨大,但以兽身迎战,体型上丝毫不落下风。
“白泽。三公子的兽身竟然是上古神兽。”结界内众人惊异的望着这一幕,温修也不明所以。三身族的贵族血统里,兽身为虎,却不曾听说兽身为白泽之人。
一人一兽迎空相撞,震天动地。暮归魂双手聚气一团团灵力,连连击向辰晔。辰晔旋起身躯,灵巧避过每一次攻击,身后黄沙被灵力击荡的漫天飞扬。辰晔扑展羽翼,疯狂的袭向暮归魂,张开獠牙之口紧紧咬住暮归魂的左臂。暮归魂挥甩起左臂,反而被辰晔咬的更紧。“你这个疯子。”利齿之下,鲜血滋滋涌出。暮归魂震怒,挥起右拳,拳拳重击辰晔腹部。而白泽之牙丝毫没有松懈之意,反而更紧的嘶咬,终于,在暮归魂开山毁石之力的一拳重击下,白泽嘴上也发出“咔嚓”一声,被击飞跌落在结界之前,嘴里,叼着暮归魂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可惜咬住的不是你的脖子。”白泽吐掉那条手臂,强撑着身体,淡淡说道。嘴角淌着血,泛着腥气,分不清是暮归魂的还是辰晔的。
暮归魂身形剧缩,一身狼狈的捂住断臂,暴怒如火的脸上阵阵泛青。“本尊大意,栽在黄口小儿手上。断臂之仇,定要用三身族全族的血来报!”
白泽不屑的哼了一声,“口出妄言。”
“只要你死了,灵元随之湮灭,结界失去灵元的修护,三身族灭还是妄谈么?”
“凭你也有本事取我的性命?”辰晔自知无力再战,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只要撑过午时,七曜同寰之力迅速衰减,便可退守结界之内,那时,一兵一卒休想攻入弇州。
暮归魂看着渐偏正中的太阳,显然不愿错过进攻的好时机,“本尊可没耐心和你废话。弓箭准备。”
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齐刷刷举起弓箭,瞄准白泽。温修见此,强力挣脱,欲冲出结界。鹿昊竭力阻拦,“公子,再等等。此时出去便是送死,我若真放了公子您出去,又如何对得起三公子。”
“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三哥被万箭穿心吗?”
“四公子,”鹿昊长喝一声,跪在温修面前,“您现在身无灵力,就算出了结界,且部说如何救三公子,就是您自身都难保啊。”
“你给我松手,松手!”
温修一脚将鹿昊踹开,却又被从后面扑上来的鹿昊死死抱住双腿。“大公子生死未卜,三公子命悬一线,三身族不能再失去公子您啊。”
结界之外,白泽一身雪白的皮毛在风中凌乱的飘拂,纵面对千军万马亦无惧色,静若冰雪的瞳孔中,暮归魂狰狞的下令“放箭”,淡蓝的天际顿时布满黑点。若灵元还在体内,辰晔大可调动灵力布成灵力之盾,勉强抵挡一阵攻击,可现在,他只是一头空有蛮力的白泽。不,现在连奔跑的力气都已被耗竭。辰晔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淡却的月华之光,默默的合上双眼,安心的接受等待他的命运。
利箭穿心之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疾风,拨乱他的洁白如雪的长毛。又等了片刻,依旧只有风的声音,辰晔缓缓睁开双眼,身边确然没有箭落下,而眼前,是黄沙筑起固若金汤的盾牌,调用这漫天黄沙之人,腰间束一银银闪闪的玉带。漫天利箭插进黄沙的缝隙间,折落在屏障之下。
“馥馥。”辰晔惊异的望着眼前这位姑娘,虽知道她身手不凡,竟没想到有对敌千军万马之力。
“明知只有半身灵力,还敢在敌军面前强出头,”清城双手御风撑住黄沙之盾,“之前说帮你恢复灵力,你若死了,让我承诺无法兑现,我岂不要为此自责一辈子。”
“姑娘何谈自责,姑娘的大恩理当以性命相报。”
清城并未理会这段说辞,只当他是胡言乱语,“你还能跑么?”
“本来是没有力气了,可见着你忽然便有了力气。”
“都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清城丢过一撮甘华草,“还没来得及给你炼制成丹药,先将就一下吧,我顶多也就再撑一炷香,等你回复体力,我们伺机而逃。”
“亏得你没炼制成丹药,不然这丹药若放在药瓶子里,以我现在这笨手笨脚的模样,怕是要连瓶子一并吃了。”白泽颔首嚼着甘华草,一边腹语传音。
“那你可以变回人形服药啊。”清城撅了撅小嘴,丝毫不领辰晔的恩谢之意。
“哦,”辰晔支吾了一声,“兽身方便逃跑,待会儿你骑到我背上,四条腿总是快些。”
暮归魂见所射出去的箭被尽数拦截,眼见要到手的弇州大地被黄沙所隔,怒不可遏,派麾下诸将合力出击攻打结界,却是以卵击石。倏地狂风暴起,黄沙之盾瞬间塌落,随着狂风如滔滔巨浪般袭向枭阳大军。暴戾的飞沙走石击打在铠甲之上,叮叮作响,尘土激扬,令人窒息。半晌,黄沙散去,暮归魂抖落一身尘土,睁开风沙迷住的双眼,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独留一颗灵元散尽最后一丝灵力护住封疆结界。那结界如一面通天入地的镜子,反射着怒发冲冠的暮归魂和仓皇狼狈的枭阳大军,“人呢,人呢?给我追——”一声怒号回荡在凡荒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