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4）
周政熟门熟路的去法医检验所。
他当初的确留了个想法，虽然徐可颖不是他这区的案子，检察官验尸后又迅速结案，但他当时已经怀疑这些孩子的死不是意外，幸好他看了卷宗资料后，发现负责验尸的法医是他以前办案时相熟的法医许安翔。
他偷偷打了通电话，要许安翔特别保全所有的细节，给他时间重新检视，或许届时还有机会翻案，只是后来不断追查向安婕跟许益路的关系，就没有特别过来检视这些证据。
现在事过境迁，到底还能看出什么，他心里也很没把握。
他敲了敲门，走进一间验尸室，冰冷的验尸台上反映着金属的光泽，许安翔慢腾腾地在替桌面消毒擦酒精，看到周政进来连头都没擡，继续仔细的擦着台面，动作轻柔、每个缝隙都不放过，不像是消毒，反而看起来简直在爱 抚情 人。
周政也不打扰他，坐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等着。
许安翔是很资深的法医，平时没什么脾气，临时被叫去荒山野岭验尸都不会有怨言，即使其他法医不想接的尸体全都往这边丢，他也不会向上反弹，对他来说，与人相处太费神了，他宁愿跟这些安安静静的「情 人」为伍。
他喜欢挖掘他们身上的秘密，尸体可以给的线索很多，从最简单的死亡时间、地点、最后一餐到医疗状况，还可以知道很多秘密，只要保存得好，连生前的人际关系、家庭状况、工作内容都可以一一得知。
当然，案件常常不需要这么多的资讯，这是他私人的兴趣。
可以把工作跟兴趣结合，挺让人羡慕的，不是吗？
不过法医的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也不是每具尸体都会引起他的兴趣，可以进到他的个人资料夹。
但当周政打来的时候，他还是特别地关注了徐可颖这具尸体，毕竟周政算是他少数的朋友。
周政在旁边安静的等许安翔做完这一切，许安翔不喜欢被打断，尤其是在他的秩序中，好不容易等了近一个多小时，许安翔才脱下手上的手套，坐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上，喝了口茶。
「听说你因为私藏毒 品被停职了？」许安翔这句话倒是让周政意外的挑眉。
「没想到你还会在意这种八卦？」「的确是八卦。」许安翔点点头。
「你这么穷，今天也只吃便利商店的便当。卖了毒 品至少可以吃好一点。」周政翻了个白眼，已经懒得理会许安翔无聊的习惯。
「徐可颖的档案呢？」
「你现在没有职权看了吧？」许安翔恶意的笑笑。
在他为数不多的好友里，他是不太吝啬展现自己的恶趣味的。
「我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动。」周政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妻子已经将他封锁，人也不在娘家。
他其实心急如焚，要不然也不会直闯许益路的办公室，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但当他被停职之后，他反而冷静下来，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要把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往外捅，只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神经病。他得找到证据。
许安翔也没有真的要拦阻周政的意思，他慢条斯理的打开当时解剖留下来的录影，将影像投放到解剖台旁边的投影幕上。
许安翔的声音从喇叭中传来。
徐可颖，十六岁未成年女性，车祸致死，致命伤是头颅破碎⋯⋯
许安翔划下第一刀，验尸过程开始，花样年华的少女，在他的手术刀下逐渐被分割，不管她人生有多少的可能，现在都只是一具躺在解剖台上冰冷的尸体。
她纤瘦、没有运动的习惯、营养不良，体重不足45kg，但这是所谓时下 流行的标准身材，她习惯穿夹脚拖，脚上还有摩擦的痕迹跟晒痕。
她并不是精心保养自己的女生，从脸部皮肤状况可以得知一二，但她喜欢饰品，打了许多耳洞、手上也有叮叮当当的手环跟链子，即使现在全数卸除，也可以在尸体上看见经年累月摩擦的痕迹。
还戴着情侣对戒，右手无名指，表示热恋中。
她长期吸烟、多次染发、有胃溃疡，血液检验有毒 品跟药物反应，她的人生，只能累积到这里了。
她死前的时候，因为毒 品反应，而处于强烈神智不清的状态，才会没看见即将驶过的大卡车，直接闯越马路。
在录影底下，她的身上遍布着针孔，从手臂到大腿都有，这也是注射毒 品留下来的痕迹，可以看出她有长年的吸毒史，而她为了掩盖这些针孔，多数部位都有刺青。
萤幕上的许安翔逐一解剖，提取需要化验的部位后，将内脏器官一一归位，复原头颅，即使原先已经支离破碎，指甲内的缝隙也全数用棉棒采检，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抓痕或者被殴打的伤痕，即使死因非常明显，也可以去除她生前被虐待的可能性。录影即将结束。
「等一下。」周政忽然喊了一声。
许安翔将录影画面暂停，疑惑难道周政发现了什么？
他心里有点不甘心。
「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左撇子？」许安翔点头，从左手的手指磨损程度，以及左手指甲油的不均，都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左撇子。
「那这些针孔是别人替她注射的？」周政走到投影幕前，仔细检视。许安翔很快从电脑档案夹内调出照片，他仔细浏览。
「是。根据位置，多数左上手臂的针孔，应该都是他人注射。」
「那这个呢？」周政点了点投影幕。那是一个在左肩颊骨的位置。
许安翔皱眉。
他调出所有的照片，很快锁定有拍到那个位置的照片群，一一放大仔细看。
「是针孔没有错，且根据瘀血状况，应该是死前注射的。」
「如果是别人，应该不会选择这个位置。」周政略微侧身，在许安翔身后。
「这是一个得绕到背后的位置。」周政把手搭在许安翔肩上。
许安翔不太喜欢有自己没发现的事，但他承认周政说得对。
「可是这不能代表什么？」周政沉默。
对，这证据太微小了，即使已经知道向安婕设计杀害这些孩子，也不可能仅凭这种证据就翻案。
谁知道徐可颖是不是真的让人从背后替自己注射毒 品？
「我们先传唤徐可颖的交友圈，理清替她注射毒 品的人是谁。」
「但你现在被停职。」许安翔关掉档案，毫不留情地说。
「⋯⋯」周政被梗的说不出话来，停职的确让他寸步难行。
再者案件已过，要传唤这么多人，恐怕也有难度，本国法律不管是持有毒 品还是交易毒 品，尤其是海洛因，都是重罪，根本不会有人承认。
把徐可颖的交友圈翻完，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线索。
但此时周政的电话响起，是吴为昕打来的，周政要接，却被挂断，当周政莫名其妙时，手机收到吴为昕传送的一个监视器档案。
周政看了一会儿，从原先的莫名奇妙到脸色数变。
他在档案的最后按了暂停，让许安翔看。
「现在我们的对象可以缩小到她了。」
许安翔点点头，他之前就听过周政讲这个案子，他其实没周政这么意外，人类是极端又多变的生物，可以说虽是单一群体，却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
怎么样可以被定义为人呢？
不管是活着的人，还是死掉的人，都很难解答他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