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国家建设“大三线”的脚步,六四年秋天,爸爸带着简单的行李,随公司出发去陕西省华阴县承接新工程。
一路上火车翻越被水流冲蚀光秃秃的黄土高坡,穿越秦岭大巴山脉······下车去工地,即钻进深凹的峡谷山间,真够隐蔽的。
第一批先遣建筑工人真苦,没有宿舍,先自搭工棚当宿舍,工人们自嘲的说:“天当被地当床,建个工棚当食堂。”
吃苦耐劳的基建工人,就这样任劳任怨的干起这项保密工程,勤勤恳恳工作,快快乐乐生活。
1965年春节前,公司给第一批先遣工人放假探亲,他们高兴的不得了,纷纷买下当地特产归心似箭。
爸爸也带回好多东西,光杀好的鸡带回六只。妈妈诧异的问:“鸡到处都有,怎么带这么多鸡?”
爸爸饶有兴趣的说:“华阴那地的人很特别,不吃鸡,这么好的鸡一元一只,买这么多鸡才六元钱,在咱们这里只能买一只。为啥不买回家过年吃,他们有的买十几只。”
爸爸回家高兴的给我们讲好多那边有趣的故事和见闻,爸爸说:“那里的人还不吃鱼,说鱼扎喉。那里有条渭水河,河里有的是鱼,还有老鳖,星期天我们去网鱼,一会就网很多,回来大家做大家吃,什么材料都不放就放点盐,一点不腥味道很鲜美。”爸爸眉飞色舞的说着,我们听的如痴如醉。
接着爸爸又逗趣的喊着:“拿孩换鸡了!拿孩换菜!拿孩换······!”爸爸喊叫一大串,逗的我们笑声不止。
妈妈惊奇的说:“再好的东西也不能拿孩子换。”
爸爸顾弄玄虚的说:“是用旧孩换。” 故意不说明白,妈妈看着爸爸气愤的说:“孩子能分新旧吗?那地方人不是东西。”
爸爸装腔作势地慢慢脱下自己的鞋说:“我这双孩就能换一只鸡。”
妈妈还没明白爸爸的意思,荣康在一旁说:“难道鞋就是孩子吗?”
“聪明!”爸爸摸着荣康的小脑瓜说:“说对了,当地人把鞋叫‘孩’,他们不会做鞋,也买不起鞋,就拿东西换鞋穿。不知为什么都愿换旧鞋。”
又说:“拿‘孩’什么都能换,老王拿一双旧胶鞋换个锅,大家都用这锅做鸡做鱼。”
妈妈问:“小孩鞋也能换东西吗?”
爸爸说:“小孩鞋更好换,村子里小孩可多了,换不着鞋,净光脚的。”
妈妈高兴的说:“等咱们搬家时,把孩子的旧鞋都拿着,换鸡吃。”荣康也跟着大叫一声:“还换鱼!”
爸爸思量一会说:“那里生活条件很差,不知什么时候能盖起职工宿舍,先跟来的家属都和我们一块住大棚,哪像个家。等有宿舍咱们搬家时,当地人也有钱买鞋了,也许不用换鞋穿了。”
中国真大,不同的地方风俗这么迥异,爸爸的讲述让我们大开眼界。
爸爸从背包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我们好奇的看着他像变戏法一样。
爸爸接着拿出一双袜子,用手拽一拽说:“这叫尼龙袜子,可结实了,穿不破不用补。”
又说:“就是贵点,三元一双没舍得多买,买一双给你们看看,没大小谁都能穿。”
妈妈接过袜子抻抻说:“看着不大一抻老大,真是大人小孩都能穿。”
我们好奇的更有兴趣的围过来看尼龙袜子。
荣慧拿着爱不释手的说:“这袜子多薄啊,穿着一定很舒服,不像咱们的袜子补丁摞补丁硌的脚疼。”
我们家人穿的袜子,妈妈都是补了一层又一层,有的补成只见袜子面看不见袜子底。妈妈不会做一个整袜底换上,而是哪坏补那,补的一块块的,厚薄不一特硌脚。
谁都想有一双耐磨不打补丁的袜子,妈妈端量这双宝贝袜子,看看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袜子,给谁合适?
我现在才想明白过来,当时爸爸就是给妈妈买的,看大家都盯着袜子没好意思说,妈妈也不舍得穿。难以分配的结果造成特别尴尬不愉快的局面。
当时妈妈为难的说:“两个太小的丫头不能穿,袜子有花小子穿不合适,两个大闺女穿比较合适。”
看看我俩又叹气说:“要是有两双就好了。”
爸爸下意识的说:“太贵没舍得买,想给你······”妈妈心里明白,捶一下爸爸不让说下去了。
那时在济南市面上还看不到尼龙袜子,这双袜子是爸爸托工友从西安捎来的新奇物品。
妈妈为难的把袜子放到我手里说:“你俩看看谁穿都行。”
妈妈把麻烦推给我,我看看二妹眼神很想要,就放妹妹手里说:“你穿吧。”
二妹很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看我是让给她的,更不好意思要了,把袜子往炕边一放走开说:“我不要你穿吧。”
看她放下袜子走了,真以为是让给我了。我拿起袜子随便说一句:“那我就先穿了,穿几天你再穿,试试好穿不。”
我真想一双袜子两人轮着穿,光顾欣赏袜子没顾及妹妹的感受。
二妹的性格从小就真像不露,表面不说,心里怎么想的让你琢磨不透。是不是生气你也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