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来朋被弟媳逼到墙角,没有转身的余地,他没有想到弟媳突然向他下通牒,说 不乐意,这不是他的心里话;说乐意,他当着梅香的面又说出不了 口。还好,弟媳不 要他开口,玉叶端着杯站在面前盯着他,真来方也被媳妇弄得一时没了话,紧紧地盯 着堂兄的手,生怕他不端杯。梅香也紧张得不得了,他不知道真来朋是端杯子好还是 不端杯子好,只拿眼斜睨了他一眼,脸又红到了耳朵根,心咚咚地跳。
对真来朋,梅香并不陌生。表妹嫁到真统一十几年了,她前两年一年要到这里来 几次,从表妹出嫁到生孩子,从孩子做九朝到做满月,到做一岁等等大小喜事,她都 笑着来笑着走。因为在真统一就真来朋一家与表妹夫来方是近支的堂兄弟,这两家人 又走得亲热。
来朋的内人,玉叶叫她桂珍嫂,梅香每次来也跟着叫,这三个女人彼此情意相投, 很合得来,到了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原来梅香晓得桂珍嫂不能生育,也晓得她对表 妹的几个女儿特别疼爱,因此同表妹一样,把她当亲阿嫂对待。对真来朋,梅香自然 就不疏,也一 口一声叫过哥。只是后来梅香晓得自己同桂珍阿嫂一样也做不了娘了, 又后来丈夫娶了一房小的,接连生了两个儿子,她便伤心地无脸多出门,这几年也不 到真统一来了。当她得知桂珍阿嫂死的消息时,动心动肺地哭了一夜,前半夜哭的是 桂珍,后半夜哭的是自己,她不晓得自己日后的路是不是与桂珍大嫂一样,只有一死 才能解脱得了人世的恩怨。
真来朋重情重义,梅香也略知一二。昨日,玉叶又前前后后,过过细细地挑好话 把真来朋的情义对她说了一遍,更增加了她对真来朋的敬重。对这个只要点头就能做 自己丈夫的男人,她有十年没见过了,在她脑子里的一点印象也被日月磨蚀得只剩一 点影子了,再说,这么多年不见,风吹雨打,石头也要被剥一层皮,何况人呢?因此, 表妹叫她来看人,她没有说熟或者不熟,见一面让自己心里更有底,毕竟他要与自己 同床共枕。
真来朋抬头看了弟媳一眼,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又瞟了一眼梅香,对这个只要他 喝了这杯酒就能给他当家的女人,十几年前他见过,那个时候没有留意看,现在也不 敢过细看,从前他晓得她不丑,现在瞟了几眼,仍然风韵犹存,脸上只多了些许皱纹, 多了几分忧伤。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他那死了的心动了,回了春的潮水在他的周 身涌动着,使他阳气再现,那分已经死了的对女人肉身的渴望又如饥似渴地撞击着他 的魂魄,他再也没有脑壳去多想了,一鼓气,手也不抖了,举起酒杯一仰头,一滴不 剩地喝干了,放下杯,轻轻地叹了一 口气。
石玉叶见堂兄很干脆地喝干了酒,心落到了实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喝干 了小半杯酒,放下杯,酒呛得她不住地咳了起来。真来方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 责备的话,又举壶将堂兄面前的酒杯添满了酒。
“哥,”石玉叶咳了一阵,止住了,喝了 口汤,擦了擦眼泪说,“你喝了这杯酒,做 弟媳的高兴。,她又转头对梅香说,“姐,你不喝酒,我哥坐在你面前,你抬头好好看 一眼,我哥的人品你不说,这十乡八里你日后听得到,他原来你也见过,只是这些年 拖老了,你如果中意就对做老妹的点点头,如果不中意就直说,日后我们仍然是 亲戚。”
梅香听完玉叶的话,脸更热得烫手,她没有想到表妹来这一着棋,将了她一军, 一时不晓得说什么好,紧紧地抱着荣华,对玉叶做了个苦脸,叫她不要逼得太紧。
石玉叶看懂了表姐的脸色,她并没有转弯,看着她说现在不是大人的事,是娃的 大事,华儿一天天大了,要开口叫爸叫娘了,不能等到他日后再改口的日子,那样都 不好,如果姐对妹子放得了心,做妹的就做这一回主,就这几日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 也一并请人把过继章写了,抱走华儿。
说到荣华,石玉叶的嗓子又哽了,她擦了擦眼泪,说不出话来。真来方见媳妇伤 起心来,便接过话头说堂兄和表姐都是他和玉叶的亲人,他和玉叶只为哥和姐好,他 们认为哥和姐都是和善人,情性也合,人长得也般配,把儿子交给他们自己也放心。 这是大喜事,表姐和大哥的主他这个做老弟的做了,就近几日,选个好日子,哥再添 些新家什,热热闹闹地把姐娶进门来,钱的事不用他操心,一切用项由他出。
真来朋听见堂弟说要出钱,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钱自己积了些,够用。真来方 又举起杯邀堂兄喝了一 口,说华儿到了堂兄的跟前,日后用钱的日子多,叫他如数交 给梅香存着,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这办婚事的钱,就算是自己对大哥大姐这么多年来 对自己一家关爱的回报,不必客气。听了堂弟真心诚意的话,真来朋不再言语,只举 起杯对堂弟和弟媳说哥这一辈子有福,能有这样一对好老弟好弟媳是他前世修来的缘, 他没有么话说了,只要梅香不嫌弃,他听弟弟和弟媳的话,一切都交给他们操持,然 后站起来敬了他们一杯酒。
喝干了一壶酒,真来朋叫来方不加了,说既然梅香来了,就这个机会坐下来把大 事商量妥当,把事情办了,大家都安心做事,安心过日子,说喝多了误正事。
真来朋说不再喝了,石玉叶分别给大家添了饭,梅香没有动筷,不晓得是高兴还 是担忧,她几次想说话都没有说出口,现在表妹和表妹夫替她做了主,她也默认了, 听说要敲锣打鼓地花钱办婚事,她忍不住开了口,说不必多花钱,她回去跟爸和娘说 一声,把几身换洗衣服提来就行了,兴师动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