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春节过后不久,爸爸休假回来探亲,想着以后调离山东去遥远的陕西,难有回老家的机会,就带妈妈和弟弟妹妹一块都回老家看看。
这次爷爷拿出些咸肉让我妈做吃,看着干的发黄的咸肉,爸爸惊奇的问:“怎么还有咸肉?”
爷爷说:“还是你去年回来时买的,你咋买那么多,老大都给腌上了,拿来给我吃。”
爸爸这才恍然大悟,去年他大哥为什么每家只分那么点肉,原来舍不得吃全腌上了,细水长流慢慢吃。
在房梁上吊一年多,都成咸肉干了还能好吃吗?看着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一辈子过着这么勤俭的日子,我们生活再困难也比老家强。
大伯在家帮爷爷种地,爸爸想自己在外面挣钱,只能用钱来表达孝意。不管爷爷用不用钱,每年都要给他寄几次钱。抽空多回家看看,让爷爷能享受晚年的幸福快乐,孝敬回报一下是他最大的心愿,也像家风一样传给我们。我们兄弟姊妹六个长大之后不管是什么职业,不管贫穷富裕,都非常孝顺父母。
这次回老家妈妈也去看望娘家唯一的亲人,我们的三姨姥,几个表姐妹也过来看我妈。
白发苍苍的三姨姥待我妈像自己亲闺女一样,平时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拿集市上去换钱。我妈去了,她一次打四个荷包蛋让我妈吃,还把不知放多久了,女儿给她买的点心拿出来让我妈吃。
三姨姥还给妈妈一副银手镯,说是姥姥交给她留给我妈的,让妈妈思绪万千。
妈妈感动的回来不停的絮叨,你三姨姥真像亲妈一样,感觉妈妈没有离开,有个妈妈真幸福。
在三姨姥家听表姐说:“我们村有卖金戒指的,都是偷着卖,现在不贵。”
妈妈很早就听说一个偏方,用金戒指摩擦我脸上的“红痣”,可以擦掉。那些年生活困难,哪敢想买昂贵的金戒指。爸妈结婚更没有什么纪念物,这回有些动心。
爸爸鼓动妈妈买,他们一块去表姐家,让表姐帮忙找到一个卖家,私下偷偷交易,卖家说:“这金鎏子成色好,卖10元一钱,这只2.4钱要24元。”
爸妈也不懂什么成色,见金鎏子上刻着2.4钱,没什么样式,光滑滑的圆圈,手掂掂挺沉,妈妈戴在手指上大小正合适。笑笑看着爸爸,爸爸说:“你喜欢就买下吧。”
爸妈往回走,一路上妈妈眼睛不舍得离开自己的手,左比划右比划,越看越爱,合不上嘴的笑,把手伸给爸爸看:“好看吧?”
爸爸看妈妈打心里笑的那么甜美,幽默的说:“喜欢就好好带着,算我给你买的结婚戒指吧。”
妈妈像过电一样把手缩回来,心砰砰直跳,脸红的发烧似的说:“老夫老妻,还什么结婚戒指,别赶时髦了。”
又解释说:“主要想买了给荣钰,试试能不能把脸上红记擦去。”
爸爸说:“你先戴着,喜欢够了再说。”这是妈妈平生第一件首饰,半辈子才如愿得到。
爸爸告诉爷爷买只金鎏子,爷爷想起他这里也珍藏一些宝贝,拿给爸爸看,是几件小银饰。
爷爷说:“早年分家时分的,你妈放了这么多年就剩这几件了,再穷都没舍得卖。留着没用了,你们喜欢就拿走吧。”
爸爸让妈妈来看,这些小银饰有的是片状缝在小孩衣服上的,有的是摆饰,还有几副小孩手镯。妈妈觉得现在没用,但总归是奶奶珍藏的,就说:“如果给我们,这次就带走了?”
爷爷很高兴的说:“带走吧,放这没用。”
爸妈回老家这趟带回来的金银首饰是我家仅有的贵重物品,妈妈当宝贝一样收藏着。搬家去陕西都一直小心翼翼带在身边。
随着时间流逝,妈妈越来越忙,这些小首饰给孩子们这个戴戴那个戴戴,小了就随便放下,不在意收拾。
八十年代中期,我回陕西妈妈家,看见抽屉里乱七八糟的放着一个小手镯,问妈妈怎么没收藏起来?妈妈说:“哪顾得上这些。你看有用的找找吧。”我啥都找不到,就这样都流失了。
我在1966年春节刚过因工作调动去莱芜,回家时,妈妈把戴在手上的金戒指摘下来交给我说:“你用它擦擦脸上的红记,听人说能擦掉,特意为你买的。”
又说:“要坚持天天擦,在宿舍里放好,别丢了,这是24元买的。”
此时我脸上的红痣随着年龄增长,已经由一个枣核大小蔓延到半个下巴、嘴角,红痣颜色鲜红,表面还不平整(后来因为红痣引发的血管瘤还动了手术),非常影响外表。
我也是到了青春烂漫的年纪了,这块红痣一直是我自卑的源头。我知道妈妈心里一直担忧她大闺女的心理阴影,但是觉得脸上的红痣已长这么大,这偏方哪能管用。
在宿舍里真怕丢了,也不想带走妈妈心爱的戒指,就说:“妈妈不用了,我不信能管用,也怕丢了,我不拿。”
妈妈执意让我试试。多少年妈妈就想用这办法,那时买不起金戒指只能作罢。
妈妈总在想办法打听其他的各种偏方,帮我去掉脸上的红痣,从没放弃。
那回听说用母鸡刚下的蛋,蛋皮上的湿气能擦掉红痣,妈妈不管真假总想试试。整天守在鸡窝边,捡刚生的蛋,用那湿水给我擦,擦好多次不见效,那时没什么医疗手段,妈妈听到偏方就想试试,总想给我治好。
多年向往的用金戒指的方法,苦于囊中羞涩买不起,今天终于有了金戒指,一定让我试试。
我只好答应妈妈,不想辜负妈妈的疼爱和心愿。
那时工作很忙,我晚上躺在被窝里,偷偷的拿出金戒指摩擦脸部,不能让宿舍的人知道。宿舍里共住四人,那三位都是从当地农村新招的工人。白天上班就小心翼翼的藏起来,还总怕弄丢。
这样坚持半年的摩擦,没见什么效果,感觉这个偏方也许管用,但对我来说为时已晚,擦掉的希望很渺茫。1967年回家时,又把金戒指还给妈妈,亲自给妈妈戴手上。也非常感谢妈妈想着我,关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