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木料被收
书名:一条河的走向 作者:夕村以北 本章字数:5113字 发布时间:2022-10-11


刚结婚没几天,一天晌午,春林来到村里的大路上溜达。路上,他遇到老酒。老酒还是穿着草绿色的军装。老酒抬着一支气枪从河岸的竹林里出来,手里拎着两只死鸟。

“春林,到我家吃雀肉,”老酒说。

“才两只,”春林嫌弃地说。

老酒朝河岸边的竹林撸了撸嘴,示意春林往竹林看。竹林旁,几只鸡蹲着。

村里的大路上,除了老酒和春林,再没别人。老酒手起枪落,一枪命中一只公鸡的头。大公鸡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凄惨叫一声,倒地而死。

春林以最快的速度,脱下衣服,把鸡严严实实包裹好,抱着和老酒离开竹林。

老酒和春林在大路上轻快地走着,春林紧紧地抱着衣服,他怕村里人窥破衣服里的秘密,最让他担心的是,鸡没死,突然叫起来。春林后悔,事已至此,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鸡跟在老酒后面。

老酒家,一栋三间开的瓦房外加两间厢房左右,出了院子就是大路。老酒推开院子大门,四下里张望一下,媳妇大妹没在家,春林闪身进门,一下把院门关上。

烧水,拔毛,春林忙碌起来。

老酒像个行家里手,抬着自己的气枪,在院子里左瞄右看,很是惬意。

老酒家的烟囱口,浅黑色的烟子,开始空灵地舞动起来,袅袅升腾的炊烟,如痴如醉。

在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来,村里的大路上,不时响起疲乏的脚步声。兴许是闻到鸡的香味,他们四下看了一下,确定是那一家在做好吃的,然后不舍地离去。

大妹带着儿子家生和女儿喜妹回来,她看见锅里煮着香喷喷的鸡,没说也没问鸡是哪儿来的,她知道家里没有鸡。大妹咽了一下口水,从水缸里,舀了点水喝下。

喜妹闻到鸡的香味,手舞足蹈,很是开心。老酒把两只死鸟拔了毛,抹上盐,穿上竹筷,递给儿子家生。喜妹更加高兴,她跑到火塘旁,蹲在火塘旁看哥哥烤鸟肉,口水忍不住地往下流。

火塘里的火苗,把喜妹的小脸照得红彤彤的。大妹见,愉悦地说了一声:“小馋鬼!”。喜妹没搭理大妹,望眼欲穿地看着火塘里的鸟肉。宋家生紧捏着竹筷,鸟肉滋滋地渗出油脂,香味四溢。

“今晚你给去?”

席间,老酒问春林,春林知道老酒是在问自己,晚上进不进山去偷木料。

“你要去?”春林问。

“我要去,不去怎么行,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的,在我们这儿,就只能靠偷点木材卖,管他娘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酒说。

“你今年卖了好些钱,”春林说。

“没那么多,才几百块,一根柱子才卖三十块钱,一对椽子才买六块钱,”老酒说。

大妹和两个孩子吃着饭,没有理会老酒和春林的谈话。

夜幕垂下,老酒和春林牵着骡子出门,他俩已酒饱饭足。远处的山脚下,早有二十几匹骡马攀爬在陡峭的山道上,隐隐绰绰。

“这几个杂 种,还比我俩早呢,”春林说。

“山上的树,再砍几年就没得啰,”老酒感慨地说。

“怕什么,它还会长呢,”春林说。

“树再长,也长不过我们的斧子和砍刀,现在,整个三里河,几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在偷砍树卖,你不信?”

春林笑笑,没有回答老酒。

山岭里,夜风合唱,沙沙的风声呜呜响着,在峡谷里回荡。

老酒和春林各人砍了一根可以做柱子的木头。两人合力将木头抬到一处草坪上,把骡马拴在一棵松树上,便坐下休息。他俩不敢过早地回家,只有等到夜深,才敢将木料驮回家。老酒和春林在一棵大松树下躺下休息。

迷迷糊糊,春林睡着。睡梦里,一个漂亮的女子在唤春林。

“春林!走……”

女子楚楚动人,明目浩齿,才看一眼,就令人神往。“春林,走,去那边睡。”女人细细地说,声音甜美。

春林爬起来就走,走到一处,他甜美地睡下。在他身旁,各种花草争奇斗妍,只见溪水潺潺,一袭薄雾从峡谷中升起。

山涧响起几个女子银铃般的歌声,女子和歌而舞,舞姿翩翩。春林站起来,他想抱住眼前的女子,女子媚眼一笑突然飘然而起。春林挪动脚步,依依不舍,想跳起拽住女子。“呵呵!”女子轻声宛然一笑,向春林伸出纤纤玉手。

“春林,春林,”老酒在大声急切地呼喊。春林迷迷糊糊醒来,看见老酒在叫唤自己,有些气恼,责怪老酒,是老酒破了他的好梦。

“狗杂 种,你不想活了,你跑来这儿找死,睁开你的狗眼,往下看看,你活腻了。”老酒生气地骂。春林往下一看,再往前走出两米,就是峡谷的边缘。春林吓出一身冷汗,先前的美梦,被吓得荡然无存。

“你咋好好的不跟我在那边睡,跑来这山崖口上睡?”老酒问。春林把梦讲了一遍给老酒听。风声飒飒响起,两人吓了哆嗦一下。老酒说:“你撞见鬼了,听老人们说,这儿早些年有一伙土匪强盗在这儿,他们还在这儿杀过人,他们到处强抢女人。”

老酒说完,老酒害怕,春林更加害怕,两人驮着木料急匆匆地下山。

第二天早上,春林迫不及待地问父亲。他问父亲老酒说的是不是真的。杨老汉说:“早些年,听你爷爷说过一回,真的有这回事,这些强盗,经常出来抢漂亮的女人进山。”

听了父亲的话,春林像失魂一样,没过几天就病了一场。这事在三里河村很快便传开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村里的男人晚上再不敢上山偷木料。

在整个三里河,几乎家家户户都养有驮骡。闲暇时,村里的男劳力都上山偷木料,他们把偷回来的木料悄悄卖到外地,换回维持生活的费用。

在离三里河村稍远的山林里,几处山坡上,一些光秃秃的树桩冒了出来,远远望着,好比一个个空旷的会场,那些密密麻麻的圆树桩,像一个个凳子,不知为谁而设。

老酒在家闲呆了几天,实在觉得闷得慌。村里的田野里,每家每户的稻谷都已收割完毕,家里,再没其它重要的活要男人们干。

吃过晚饭,老酒来到春林家,约春林晚上进山偷木料。春林说:“再不敢去,上次还得你及时叫醒我,要不然,小命早没了。”

老酒笑着说:“莫要怕。”

春林说:“算了,我一次就怕了,我本来不信鬼不信神的,这回信了。”

老酒脸上浮起笑意,说:“马上就要过年了,炮仗钱总要整点。”

春林犹豫一下,说:“晚上我真的不敢去,要去明天早上去。”老酒思索一下,笑着说:“明天早上,我俩早早起来,不要让办事处的林管员发现,发现就不妙。我现在就回去磨刀。”

第二天天微微亮,老酒和春林牵着两头驮骡悄悄离开村子。刚出村口不远,他俩就遇上村里的宋书文,宋书文长春林几岁。

宋书文牵着一头高大的灰骡。灰骡打着响鼻,高扬着头,两股白雾从它的鼻孔里呼出来,看起来很精神。

“我听说,这几天办事处的林管员查得紧。”走近宋文书时,春林说。

“查、查,查我个鸟,敢查老子,”宋书文不耐烦地说。

老酒说:“这几年,近处的山场被砍得差不多了,山上到处是光秃秃的树根。”

“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是以后砍木料,要越走越远,以前一天可以驮两个来回,现在一天只能驮一个来回,”宋书文说。

天际边亮了一些,挨近山峦的颜色,像一把刀的刃口。一些松树刚刚抽枝发芽,细细长长地立在枝头,仿佛成千上万支蜡烛。夹杂在松树林间,还有一些开着红色花朵的杜鹃和其他杂木。

在他们三人还没走到时,一处树林里,两只画眉翻飞而起,惊叫着。霎时,山林里响起几十只画眉的叫声。几十只画眉短距离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它们的叫声像一片浮云,很快就消失在另一片山林里。画眉的叫声消失后,山林里渐渐响起各种鸟的鸣叫。

听到满山的鸟叫,老酒懊悔地说:“早晓得,把枪背出来。”

“抬枪不遇鸟,”宋书文打趣道。

“今年卖了多少钱?”老酒有意问宋书文他的木料卖了多少钱。

宋书文说:“不多,才一千多块,最好的一根木料才卖五十块钱,碗口粗的椽子才卖三块。”老酒笑笑,说道:“好好的林场就被你们这些人败光,一年都要使坏几把斧子。”

宋书文笑笑,打诨道:“乌鸦不要说猪黑,都一个样。三里河村的男人,那个不是一样,白天睡觉,晚上做贼。”

中午十二点,老酒他们驮着木料,饥肠辘辘地从山上下来,刚进村口,办事处林管员就嚷嚷:“你们几个,都把木料驮到办事处。”林管员是一个四十开外的矮个子消瘦小老头,来自邻村。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三头高大的驮骡早已汗流浃背,它们噗嗤噗嗤地从鼻孔里呼出一股股热气。

“算了,今天就算了,”宋书文从疲惫无力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算不成,办事处早就三令五申,不准上山砍木料,你们就是不听,把办事处的话当成耳边风。”矮个子小老头,语气坚决。

老酒、春林、宋书文三人无奈,灰头土脸地牵着自家的驮骡,来到办事处。三人在办事处的院坝里站着等候发落。

在办事处的院坝里,堆着够几大卡车装的木料。这些木料都是被矮个子小老头从各处没收来的。矮个子小老头曾几次站在没收来的木料前,信誓旦旦地说:“为了保护山场,免遭滥砍滥伐,给子孙后代留下点树,我不怕得罪再多的人。都说只有百年的百姓,没有百年的官。如果每个当官的,人人都信奉这样的话,我们这些当村官的就只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老好人,怕得罪人,那么再过几年,怕是想上吊都难找到一棵像样一点的树。”

在办事处的院坝里,像这样的话,矮个子小老头又给老酒他们三人重复了一遍。

正午的太阳,阳光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很是刺人。由于相同的饥渴和劳累,老酒、春林、宋书文三人,每人的双腿都在不同程度地打颤。老酒感到四肢麻木和疲软。宋书文积压着来自心中的怒火,他不停地仰起头,朝着天空吹气,好像要把心中的怒火吹出,好把眼前的林管员点燃一样。三个人的脸上浮动着厌恨和诅咒交织在一起的表情。矮个子小老头林管员,看在眼里,全然没当一会事。

老酒他们三人,每个人头上都被汗水湿透。汗水流进他们的眼里,刺辣辣地疼。

“今天放你们回去,本来要罚你们三个人的款,今天就不罚了,下不为例,但是,木料办事处要坚决没收。国家早就明文禁令,国有山林,未经允许,不准滥砍滥伐,不准私自运输和贩卖。我知道你们肯定非常恨我,本来,干林管员就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这些年,为了干好这个林管员,我得罪了好些村里人,村里有好些人恨我,背地里骂我,甚至捣鬼,巴不得吃我的肉,我不怕。我虽然对不起村里人,得罪了村里人的利益,但是,我摸着良心说,我对得起上万亩的山林。”

矮个子林管员娴熟自如,滔滔不绝地讲着,完全是一个能管事的小老头,一个扎根基层的乡镇领导。

老酒、春林、宋书问三人各自牵着自家的驮骡,灰溜溜的离开办事处的院坝。

刚走出不远,宋书文恼怒地骂开:“呸!人模狗样,跟只瘦狗一样,多管闲事。”

“那些收缴来的木料,办事处那几个狗东西,肯定悄悄地拿出去卖了,私分,”春林说。

老酒一脸苦笑,说:“倒霉,白干了一天。”

“要是我,我才不惹这样的闲气呢,我又不当一辈子的官,三五年一换届,谁来当,还是另一回事,吃多撑憨了,要得罪人,”春林说。

“在那座山,唱那座山的歌,公鸡不打鸣叫什么公鸡,狗不咬人叫什么狗,有朝一日,你家祖坟冒青烟,你也到办事处干干,你跟他们半斤的八两,都是一个死样,”老酒打打诨道。

“拿轿子抬我,我也不去,”春林说。

老酒他们三人说着话,很快便走到村口。进了村口,他们各自回家。

老酒有气无力地牵着驮骡回到家,他把驮骡牵进院子,走进堂屋。老酒一屁股坐在堂屋里的沙发上,就不想再站起来。老酒心里很是恼火,憋着一肚子的怨气。

见老酒回家来,大妹忙着给老酒张罗饭菜,待老酒吃下一碗饭,喝完一杯水,缓过神来,大妹才问老酒。

“咋才回来?”

老酒没好气地说:“早就回来了,木头被办事处的收了。”

大妹语气平和地说:“么,好白白地给你辛苦一大早上,便宜他们几个。”

老酒大口嚼着嘴里的饭菜,心里郁闷地想,偷木材卖终归不是个常事,可眼下,要想让日子过得好点,也只有偷木材卖。

“晚上我还要再去砍一棵回来,我才不相信呢,”老酒吃完饭,用一块抹布擦着手,离开饭桌。

春林家两口子,宋文书家两口子相约着来到老酒家。宋书文媳妇愤愤不平地说:“办事处这几个狗杂 种,欺软怕硬,只敢收我们人怂的,恶人横人咋不敢去收,我不服气。我要去挨我家的木头要回来,不能便宜那几个杂 种。再说,他们收的木料还不是被他们几个悄悄的拉出去买掉私分。”

宋书文媳妇的话就像机关枪扫射一样——语气很快,几乎没有停顿。她把尖酸刻薄的话讲得很激越,其他几个人被她逗笑。

“算了!算了!”大妹语气平和地说。

“算不成!”宋书文媳妇态度坚决地说。

“你有种,你去吗!”老酒大声说。

老酒大声唬了一句,宋书文媳妇不再讲话,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遍山的木头,愁你没得牛大的力气,收掉再去驮回来,”老酒说。

“说呢容易,要费多大的力气才拿得回来呢,”宋书文媳妇说。

老酒说:“不要讲啦,你们几个婆娘在家煮晚饭,顺便把我们的马喂饱,我们几个老男人去河里拿几条鱼回来当下酒菜,等我们吃饱喝足,晚上再去,我才不信,哪有这样倒霉呢,再给林管员看见。”

老酒、春林还有宋书文三人走出村子,他们来到三里河田野里的一条小水沟里。

他们在小水沟里捣腾了一个下午,拿到一些泥鳅和小鱼。老酒高兴地说:“够我们吃了,泥鳅拿回家做成酸辣泥鳅,小鱼用油炸。”

“给有(有没有)酒啰?”宋书怎问。

老酒呵呵笑说:“老子的酒,你吃不完,上个月,老子才拿包谷换了三十公斤呢。”

三人说笑着离开了田野。

回到老酒家,几个婆娘便忙碌起来,她们把泥鳅和小鱼分捡出来,分别放进两个水盆里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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