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第二日的大战，虽然没她什么用，但跟着一起去还是放心些。
想着过几日就是初七，不知道这场风波需折腾几日，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初七之前赶回去，所以趁着当日空闲去凡间置办些东西。
半日功夫，她满载而归，拎着美食美酒，拎着漂漂亮亮的灯笼回到孤鹜峰。
未见栖梧君她只好去了凌霄峰，凌霄峰清静得很。她找遍了里里外外只看到一个扫地的小童。
“凌霄峰的人呢？”
“都去阴山岭了呀。”
“去阴山岭做什么？不是明天出征吗？”
“今天天没亮就已经出发了，本来我是要一起去的，但是他们嫌我太小了，不让我去。”
小童还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觉得强烈的不安蔓延全身。
她直奔阴山岭，却在途径阳谷山的时候就看见战火纷飞。
栖梧君骗了她，七月初三是假的，从阴山岭进攻也是假的。他们七月初二从阳谷山进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首战，魔族伤亡惨重。
“你利用我。”
“若你问心无愧，又怎么会被利用？”旁人说道。
“你一直都在骗我，为什么？”
“你又何尝不是一直在骗我？”栖梧君说道，“你跟魔君举止亲昵，是何关系？邱道长送到招摇的蛇妖，今在何处？大婚前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声声质问，原是因她来路不明，早前又在幕后之人的算计下，跟魔族牵扯不清，后来又有人故意引导，她和沧海君的私下会面也被栖梧君看见了。
所以，他怀疑她是魔族奸细。所以，他将计就计。所以，一场原本可以让仙魔两界交好的假戏变成了血流成河的真战。
那一战，十分惨烈，阳谷山的天，阳谷山的地都染成了血红色，沧海君怒及之下走火入魔化身火龙，所过之处满地焦尸。
虽然后来真相大白，是前任魔君之子一心谋划仙魔大战他好坐收渔利趁乱夺回魔君之位。
虽然栖梧君知道真相后悔恨不已，但是没办法，仙魔两界伤亡惨重，沧海君身死，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原本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成了陌路。
那一战是她心里永远都过不去的坎儿，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气郁结，心中寒凉。
到底心寒些什么，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情感上，她怨过栖梧君，她满心欢喜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最后却因为栖梧君的反向利用，所有的美好都成了一场梦。如果不是他利用她，事情不会变成那样。
理智上，她又觉得自己对他的怨怼毫无道理，因为她身上确实有太多疑点，她有诸多事情没有向栖梧君言明，所以站在栖梧君的立场，他的怀疑、他的猜忌、他的利用都在情理之中。
情感和理智的矛盾交织，让她痛苦不堪，最后只能把一切归咎到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蠢笨才会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故意折磨自己。
比如杀人。
入主魔域之后，她攘外安内，制定新规，对别有用心又冥顽不灵的人，她会亲自处置，或小惩大诫，或杀鸡儆猴。
她本身是不能伤人、不能杀人的，但凡行过杀伤之事便会承受百十倍的痛苦。她亲力亲为除了树立威严便是借着惩戒别人从而惩戒自己，受着那蚀骨之痛，心里似乎会好受些。
又比如酗酒。
阳谷山一战后，她日日酒壶不离手，把白酒当白开水喝，喝醉了就睡，睡醒了接着喝，喝得七荤八素，麻痹身心。
只有酒意上头，她才能什么都不想，只有醉得不省人事，她才有片刻的安宁。
……
“你怎么又哭了？”
苏寻人醉了，眼神儿倒是挺好，蓝若雪眸中一点晶莹被他看了去，连忙伸手去擦。
蓝若雪本来没想哭的，她只是忆起那些过往，想到如今的处境，悲上心头有些感慨，但是苏寻慌乱的摩挲着她的眼角，不知道触碰到了哪根神经，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她和栖梧君不得善终是因为那场利用与反利用，是她蠢笨自作自受。
她和苏寻呢？是她把他拉入凡尘，是她来招惹他的，他对她情深几许，她是知道的。
因为知道所以迟迟没有做决定，因为知道所以想要好聚好散，因为知道所以想要善始善终。
什么纰漏，什么风险，只要她抽身离开，都跟她没关系，就算事后被人知道她不是蓝家小姐，只要没人知道她是魔族圣君，将军府就牵扯不进来。
她只是担心苏寻罢了，担心他从那些纰漏中知道真相，他越在乎，她就越担心。
眼泪越擦越多，苏寻越发慌乱。
“对不起，我……喝多了，乱说的，你别在意，别生气，别哭了，是我不好……”
苏寻一边语无伦次地哄，一边手忙脚乱地擦，蓝若雪看着他眼中的焦急和小心翼翼，她忽然有点不想离开了。
他那么在乎她，不管她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都会很伤心难过的吧。
她希望他能一生安乐，哪里忍心让他伤心难过呢？尤其是“为她”伤心难过。
假如从今往后她都蜗居在听雨轩，不出门不见人，不出手不惹事，能不能一直相安无事到他终老？
蓝若雪蓦地睁大了双眼，她在想什么呢？那是几十年，不是几十天，更不是几天，身处凡尘，怎么可能遗世独立？
除非……
“我们隐居吧。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间小院儿，院里养鸡养鸭，挖一个池塘，塘里养鱼种藕，再开垦一块荒地，地里种萝卜青菜。自给自足，与世无争，你觉得怎么样？”
苏寻醉眼朦胧，听着蓝若雪话认真思索一番之后露出一副“到底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喝多了”的茫然神情。
蓝若雪甩了甩脑袋，大概是她喝多了吧，苏寻立志治国安邦，保家卫民，怎么可能随她去乡野田园？
桐月端来醒酒汤，打断了这尴尬的氛围。
“把醒酒汤喝了吧，不然明日起来有你受的。”
宿醉之后那种头痛烧心的感觉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