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兄，二长老有言在先，点到为止即可，况且你我已将至极限，为何还要下如此狠手，以命相搏呢？”

夫蛟虽知白戊戍对他不善，但也不至于如此狠毒，是故怒气上涌。

“日前已告知于你，你根本没有资格来参加天试，可城主和那些长老相护于你，偏偏来挡我路途，这便是要毁我前程，岂可饶你！”

白戊戍低声怒道，使得夫蛟心中的疑问解开，又道：“你难道就不怕师尊问你治罪么？”

“怕，当然怕啊，不过与我的前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白戊戍仍执迷不悟，有不杀夫蛟誓不罢休之势。

“既如此，那便各凭本事了！”

夫蛟坚定回道，再次催动元气抵挡，但所剩无几的元气已捉襟见肘，运行片刻后便有些难支。

危急关头，他突然想起姬仲天所传的《九真附秘录》功法心得。虽然他只读了数篇，并未通读参悟，但还是记起其中一些要义，如五行相生相克之道。

卷宗记载，五行既相生亦相克，即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又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是故比试之初，他便以水克其火，但他情急之下竟是忘了五行相生之道，此时开悟，一边抵御白戊戍攻势，一边急速默念法诀吸收四周灵气，将体内木、火、土、金四种属性仙力转化为水属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又重新复元了将近五成元气。

他脸上随即露出一丝微笑，再次运气，便将赤红仙剑推出气罩之外。

白戊戍心中暗然吃惊，愤怒过后，随即阴邪一笑，那个本不打算施行的计划也终于派到用场了。

他高高飞起，人剑合一，形似火神一般，再次从天而降，直奔夫蛟而来。

夫蛟不甘示弱，一股怒意直冲脑门，抬首间眉目一扬，右手瞬时化出寒冰气剑，电光石火间向那似人似剑的赤色之火而去。

刹那间，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但仍无所畏惧，不曾停歇，勇往直前……

“停下！”

姬仲天猛然起身，大吼一声，但一切言语都快不过电光。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所有坐着的人都站起身，所有站着的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闪光还未退却，只见一个身影远远的从中疾速向外飞去。他不是闪躲，而是被鲜血染红的身躯，在不停的翻滚着，星星点点的血似雨点撒下，滴落下面弟子的脸上。

姬仲天、独孤长空、姜泊澜、姚惜雪等众人疾速向他飞去，但他处于昏迷之中，不醒人世，任由身躯翻滚，向着素女山的边缘，向着那无底深渊，坠落。

“蛟儿！”

“夫师弟！”

众人在向他飞掠的同时，大声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发出一连串惊呼。但是那个身躯下坠太快，或者说那一剑之威太过猛烈，威力太强，他们根本来不急反应，更追之不及。

姬仲天等人停驻在当空之中，死死盯着夫蛟飞出去的方向，久久观望。

姚惜雪奋不顾身想要往下冲去，最终被独孤长空给挡了回来。

“爹，夫师弟他、他是不是死了？”

她早已泪流满面，直视着下面深渊,皓齿紧咬着樱樱红唇。

独孤长空双目微红，不知该如何回答。

先祖有言，这城下深渊深不可测，危险重重，数万年来前去探究之人寥寥无几，且有去无回，故无人敢下去，也被列为禁地。

“雪儿，不一定的，蛟儿天纵奇才，定能化险为夷的。”

姚惜雪泪水仍流不止，心碎如麻。她突然转过身去，看向白戊戍所在方向，只见白海棠正拿着一条玄黑长鞭，狠狠的抽打他。

但这又如何？能赎罪吗？她右手化剑，恨不能一剑将他刺死，却被独孤长空拦下，厉声道：“雪儿，城主和长老会自会处理此事！”

姬仲天缓缓转过身来，众人随之一同回到演武台上。

四下寂静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停止，只待城主发话。

姬仲天面色难看之极，目光凌厉的看着白戊戍和白海棠父子，内心上下翻滚，心绪极是复杂，但他还是忍住了。

“白戊戍违反比试规则，取消其天试资格。对同门下死手，至夫蛟生死不明，即刻起，囚禁玲珑塔内五百年！”

他终于说话了，仍是以往仙风道骨，慈眉善目。他声音平淡，却似从中听出了无比的愤怒。

但作为城主，他并没有重治白戊戍之罪，使得夏苡、姚惜雪、小旦等弟子极为不满，底下随即议论纷纷，许多人提出异议，请求治其重罪，甚至要废去其道行。

“肃静！”

独孤长空高声怒道。夫蛟是姬仲天的弟子，如此判定自有用意，只要不违反城规便可，弟子再有非议也不可乱了章法。其次，天试还要继续，另外一场还未结束，必须要给神首虚一个结果。

姬仲天长叹一口气，转头对独孤长空低头耳语几句，便独自一人离去，随即便听独孤长空道：“城主此刻心中沉痛强于尔等，此事不必再妄议！另一场比试继续开始！”

他又看对姜泊澜道：“姜师弟，速将白戊戍关入玲珑塔内，严加看守，不得有误！”

白海棠听于此，正想要上前与姬仲天说话，但姬仲天却不曾看其一眼。

“爹，救救我呀，我不想被囚禁五百年，我要入神首虚！”

白戊戍自以为就算杀了夫蛟，他爹白海棠也能保他，但直到姬仲天治了他的罪，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任其如何叫唤，白海棠自不言语，只得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

随后，下一场比试在如此氛围下开始，好像一切都未发生，又好像夫蛟从来没有出现在羲皇城一般。

众弟子心情沉重，也不知夏苡是怀着如何的心情完成了比试的，反正，她最后是胜了，是继上一届魁首风玉山之后又一位即将入神首虚的门人，更是羲皇城万年来第一个即将入神首虚的女弟子。

世事如此，总会有一些事情难料，总会有一些忧伤相伴，不会给美好之物留下太多念想，有时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而已。

但又有时，这短短的一瞬，便足以刻骨铭心。

这一晚，乌云散尽，雷电已逝，星光灿烂如斯。只是姚惜雪整整一夜未眠，同样未眠的还有夏苡，小旦，易水清……

姬仲天回中皇山，来到西面的祖师殿，这里供奉着羲皇城的列祖列宗。

自上而下，供奉着八代城主牌位，到姬仲天便是第九代了，城主牌位以下，更有千余长老的牌位。

他静静走到拜垫前，望向那些逝去的英灵，那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当“风莫尘”三个字映入眼帘时，姬仲天久久凝视，忽然回想起两千年前他的音容笑貌。

那时他虽是恩师，二人却情同父子，不仅在道法上倾囊相授，而且其为人刚正不阿，无私无二，不任人唯亲，将城主之位传给了自己，而不是自己那不成器的独子风玉山，更为此断绝了父子之情。

恩师仙逝后，姬仲天力排众议，要风玉山出任副城主，但被其拒绝，甘愿为普通弟子。而后他似开了窍，精学道法百年终于有所成，于上一届天试时力战四方，夺得魁首。

然而，自从千年前到了神首虚便再无消息，也没有再回来过羲皇城，好像与羲皇城断绝了关系一般，留下其徒弟风千云一人独自苦修。

风千云天赋不俗，只是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原本姬仲天也想让他拜在自己座下，但却被其拒绝。

不曾想，千年间，他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勤修苦练，仙法日渐飞升，在众门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羲皇城翘楚。

对于此次天试，或许是他故意输给了夏苡，谁知道呢？

想到风千云，姬仲天思绪瞬间又回到了眼前，想那夫蛟孩儿乃修仙奇人，动乱将至，他或许是羲皇城乃至五虚的希望，怎奈命途多舛，遭此不测，生死不明。

想到此，姬仲天重重跪了下去，对着众牌位伏拜下去，沉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弟子姬仲天有罪啊！”

师尊在自责，另一边，夏苡虽在此次天试中胜出，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竟还伤心难过。

都是因那个千年不可遇，万年不可求，天纵奇才的师弟，他是师尊的希望，是羲皇城的未来，但是被一个混蛋给打下了深渊，生死不知，这是多么不幸的事，多么可悲的事！

想着这短短时日的点滴，他的羞涩，他的诚挚，他的指点，他的样子，忽而莫名的笑着，又默然流下眼泪。

“傻瓜，若是认个输也没什么，毕竟初入师门，来日方长，何必一定要争输赢呢？”

“若是我该多好，这般我便解脱了，可以不受这千年的煎熬，可以不近在咫尺却要……”

她失了声，泪水又轻轻滑落。

演武道场上，众人早已散去，风千云不顾禁律，站在素女神像之上，看着那夫蛟被打落下去的深渊，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是惋惜？是同命相怜？

他微微一笑，突然纵身一跃，向着那无尽黑暗的深渊跳了下去，没有一丝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