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德烈坐在电脑前，偷偷观察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侦……江都先生，我可很久都没见过你了，不知道来我这儿想买些什么情报？”
“许茂杰。”
小安德烈立刻了然，同时手上飞快敲动键盘：“这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没想到你的消息还挺灵通，谁又能知道黑帮还有这样强悍的人呢，可惜，他死的着实有些凄惨，还有他的女儿……”
小安德烈僵住了动作，他发现江都手中正把玩着一把银色的转轮手枪，枪口总是不经意瞄着自己。
“江都……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闭上你的嘴，专心干活。”
小安德烈忿忿不平，却又不敢发作，只能快速将情报打印出来。
江都翻阅着情报，开口问：“你从哪里知晓的情报？”
小安德烈摆摆手：“您知道规矩，不能打听来源，这是为提供者的安全考虑。”
江都直接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支票，拍在桌上：“这是二十万美金，告诉我。”
小安德烈吞吞喉咙，嘴上却说：“不行，这是原则性问题……”
江都又将手枪拍在支票上，正色说：“我不会伤害他，只是要问些细节。”
小安德烈犹豫片刻，咬牙拍板：“好，但你不要说出我的身份。”
“行。”
小安德烈低声说了一道名字和地址，而后便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江都收起枪转身离开了贫民窟的破屋。
在港口区的某个破旧街道，这里街巷极窄，很难令汽车通行，哪怕是几人并肩而行也能将道路封堵，这是一片房租极为便宜的公寓，其中的租客鱼龙混杂，也是各种交易的绝妙场所。
江都走在街道上，按着楼上已损坏破旧的编号寻找着目标楼号，走过数个道口，他拐进了一栋楼内，走廊里满是杂乱的纸箱和尘土，江都的皮鞋踏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行灰尘脚印。
“432。”
他敲了敲门，门内响起了男人警惕的声音：“谁？”
江都不想废话：“我要问你点问题。”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男人再次隔着铁门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能伤害我。”
“没问题。”
门内传出咔嚓的开锁声，铁门嘎吱一声打开，门框上下的合叶已沾染了铁锈，发出了这倒牙的声音。
“你这门该上些润滑剂了。”
男人怪异地望了一眼江都的脸，不明白这个身着风衣打扮像个意大利黑手党的男人为什么说出毫不相关的话来。
“我能进去吗？”
男人探头打量着走廊：“没有人跟踪你吧？”
“放心，这是我的强项。”
“进来吧。”
屋子里杂乱不堪，还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异味儿，江都脸色没有任何变化，而是坐在了满是衣服的沙发上。
“你是什么身份？”男人关上门便像个间谍一样盘问身份。
“我知道有人向你购买过消息，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亲口讲给我听，最好有一些具体细节。”江都没有回答他，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了蜡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男人有些犹豫，他是个普通人，只是无意间听到了那道消息，一个矮瘦的男人向他买走情报，并支付给他一份酬劳，可那份酬劳和眼前男人牛皮纸的厚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好，我告诉你。”男人坐在床上，开始回忆昨天发生的事。
“既然你能找到我，也应该知道黑帮的存在。”
江都皱起眉头，没想到对方居然要从这种地方开始。
可男人并没有再多叙述废话，直接步入正题：“昨天上午时分，我搬运货物正路过港口区黑帮驻地分部本杰明先生的办公室，偶然看到一位神秘的男人进入了办公室”
男人努力回忆着那两道已有些模糊的声音：“那个男人进入之后向本杰明汇报，说有个人被船藤社的神秘组织给套进了陷阱，还说他必死无疑。”
“还有没有细节？”
“有，我隐约听到了两个重复几次的名字，血椿，许……许茂杰，对，是这两个名字。”
江都眸中寒光一闪，转瞬即逝，他又问：“没有了？”
男人老实回答：“没有了。”
江都将牛皮纸袋推给他：“拿着这笔钱，立刻离开这里。”
男人拆开纸袋，发现钱的数额比他意料的还多一些，听到风衣男的话，他有些惊讶。
江都却已经站起了身，准备离开：“你最好听我的，这消息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同人说我来过，拿着你得到的，赶紧离开，最好离开这个国家。”
男人显然有些心慌，他攥着手里厚厚的绿色钞票，紧张说道：“如果我还想留在这里呢？”
江都摇摇头：“你会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他离开了这里。
男人望着手里的钱，眼中明灭不定。
至深夜，港口西部临近海岸，夜里的海风携着低温席卷着这片区域，使行走在外的人们感受着寒冷而凛冽的空气。
江都的风衣被吹至一侧，裤管也被焦躁不安的狂风灌满，鼓荡着如两只气球，他仰头望了一眼眼前黑漆漆因漏风发着响声的建筑，脸色平静，走至大门前。
港口西仓库由于昨天发生的恶性火并事件，已经被市警察厅港口分局进行了封锁，那扇破旧的大门上挂上了一把全新的钢锁，锁链上方满是铁锈的大门上牢牢贴着两张交叉的封条。
江都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拇指长的金属长条，探入锁芯，用着无比熟练的手法，只过了三秒钟。
咔哒一声！沉重的锁链掉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江都扯下封条，将门推开缝隙，闪身走了进去。
仓库里还同曾经的布置，只是上方碎裂的窗户导致狂风不断从缺口涌出，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吹出渗人的咆哮。
江都口袋里有专用的强光手电，但他没有打开，而是躲在阴影里，借着月光，他清晰地看到不远处水泥地面上道道白线勾勒而成的人形轮廓，旁边则是一大滩深红色的血迹。
耳中吹着阴风，他从阴影中走出，在一个个白色轮廓里寻找，找那个最像的人。
乍然，江都抬头紧盯着二楼的一处角落，那处地方是最为黑暗之处，月光洒落不到，便是一片漆黑。
“出来！”江都冷声说。
黑暗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身着紧身衣，口戴面具，腰间还挂着一把短刀，黑衣人紧紧盯着江都，双手似有似无靠近身后。
江都脸色阴沉，不由分说，身形踏着杂乱的货物跃上二层，那黑衣人没想到眼前的来者竟如此恐怖，不由便想要退却，可他已经没机会逃走了。
江都跃上二层以最快的速度冲至黑衣人身前，一脚踹中了黑衣人的小腹，黑衣人立刻屈膝跪地，他的双手已经提前挡在了身前，可现在两只手却毫无知觉，仿佛嵌进了小腹里。
可他还没来得及体会痛苦，便被立刻拽起，一双碧翠的双眼正冷冷望着他。
“告诉我，是谁谋划了这件事？”
黑衣人喘息两声，咬牙将口中的血咽下，扬起头颅闭上双眼便想要做出义士的样子，可他还没来得及闭眼，便看到一把尖刀向着自己的面目而来，那狠厉的姿势竟没有片刻的犹豫。
“我说！”
噗！黑衣人的右脸颊开了一条血痕，直擦到了耳廓边际，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像是袋装的番茄酱被撕开个口子。
黑衣人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可却不由心悸，自己如果再慢一些，恐怕刀尖就不只是划破脸颊。
“回答我的问题。”
黑衣人很紧张，他已经忘记了这个风衣男的问题，可他怕死，怕这个冷血又如同疯子一样的男人杀他，他准备从头说起。
“昨天那件事发生之后，小野阁下知晓了原委，并在愤怒之中迅速委派我们清理了现场，警察到了之后只发现了一大滩血迹与满地的狼藉，地上那些尸体轮廓都是他们故意画的，小野阁下知晓会有人来查探这件事，所以委派了我来监视，但我们的人手已经不多了，所有的精锐都死在那个男人手里，我们只是些最外层的人员，血椿组已经名存实亡了！”
江都紧盯着他，低吼道：“我在问你，谁才是谋划者！”
黑衣人耳中嗡鸣，被吼的有些发晕，但他还没糊涂，清楚现在的形式，因此他选择了闭嘴。
“啊！！”低沉的惨叫响起，尖刀插进了黑衣人的大腿，刀尖处如米粒大小的缝隙正流出鲜血。
“绰将，是绰将计划了一切！！”
“他是谁？”
“他是血椿组的组长，这个情报组织的头目，也是第三代家主的下属，藤野先生的得力助手！”
“告诉我，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他……他还活着，可情况不好，正在医院抢救，哪怕能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
江都没有听后面的话，他只听到了活着，既然活着，那么自己就有继续的理由。
“最后一个问题。”
黑衣人精神一振，期许着即将结束的审问。
“那个男人与小女孩的尸体去哪了？”
黑衣人一怔，但还是说道：“他们两个的尸体正在九区医院的停尸间里，绰将也在那里抢救。”
江都点点头，似乎是已经将关键记在了心中。
“您……您能不能放了我？”
江都瞥了他一眼，手中一动，快速拔出了尖刀，黑衣人的大腿立刻涌出了大量鲜血。
“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告诉了我，那个组织不会容得下你。”
“明白，我当然明白。”
江都转身离去，留下了语气无比平和的一句话：“既然怕死，就永远不要做赌命的事。”
江都离开了港口，并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前往了九区。
九区并不小，作为以发展服务业和轻工业的城区，它的发展前景很好，经济也相当不错，同时它也是这座城市最大的亚裔城区，因为四大组织之一船藤社的总馆在那里，而在总馆斜前方，则是一整条唐人街，但里面居住的，却大部分都是日本人。
江都无暇在乎这些，也并没有在意即将到来的风险，那个重伤的残废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但许茂杰死了，摩耶花也死了，他在这座城市最好的朋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江都觉得，自己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起自己心中的空荡。
或许只有将那把尖刀捅进谋划者的心脏，自己内心那复杂如乱麻的情绪才会渐渐抚平。
现在的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大脑唯有冰霜一般的冷静，自己今夜的行动也全是本能使然。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许茂杰的兄弟，但作为他的朋友，江都总觉得要做些什么。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江都下车，抬头望了一眼在黑夜间闪着光亮的白色十字标志。
他脸色平静，缓慢地向着医院的大厅走去。
“你就打算这样上去？然后明目张胆地当一个杀人犯？”
江都回头望向角落，那个男人孤独地站着，他腰身挺直，将胸膛挺起，如一只气昂的雄鸡，他留着短发，面目普通，中等年岁，只是那平静如水的眼和手中挺直如尺的刀显示着他不凡的身份。
“我想他们还没能力阻拦我。”
“当然，你很强，也的确可以离开，但你的相貌，你的身材，你的战斗风格等都会被监控拍摄下来，第二天你就会被挂上全国一级通缉犯的榜单。”
江都站定，并认真打量这个男人，他伸出了手：“江都，江都·谢尔顿。”
但男人却没有伸手，只是平静地说：“我叫崔斯特，走吧。”
江都接过了崔斯特手里递来的面具与黑斗篷，望着那道身影出神两秒，最后快走几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绰将猛然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身边一阵安静，只有身旁的仪器间断发出滴滴声，他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却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难看又令人嫌弃的笑容。
“我终究赢了，哪怕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这一切都值得。”
绰将始终坚信，许茂杰一人所发挥的能量一定会是恐怖的，假以时日，甚至他可能会是新一任的黑帮管事，哪怕血椿组覆灭也在所不辞。
但这代价的确是沉重的，血椿组的所有精锐毁于一旦，意味着船藤社失去了最为强大的情报组织，而绰将，这个顶尖的情报头子，如今却躺在病床上，成了一个瞎眼、断腿、残手、失去两叶肺的废人。
绰将轻咳几声：“这一切值得。”
他缓缓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绰将被门外的声响吵醒，他睁开眼睛，有些不满门外那些蠢货的吵闹，可这里是医院，又是深夜，那些总馆的下人再如何蠢，也不会在这里大吵大闹。
绰将想要挣扎着坐起，却只是徒劳无功，连接着他胸口的仪器阻碍着他的动作，而如今成为重度残废的他也没有任何力气自病床上腾挪坐起。
这多么可悲。
绰将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安心躺在病床上闭眼喘了口粗气，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披着一道黑色的斗篷，将身躯隐入其中，脸上戴着骷髅面具，将面孔遮住，这一身仿佛传说中的死神，只是没有标志性的大镰。
绰将此刻无比平静，他轻笑一声：“你来杀我？”
黑衣人取下了骷髅面具，露出了江都的面孔，他毫无表情，一双碧眼冷冷地望着病床上像条死鱼一样的男人。
“你杀了我又怎么样？终究是我赢了，许茂杰死了，可他没能杀了我，哪怕去了地狱，我也足以嘲笑他，并再次将他踩在脚下！”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绰将喘了口粗气，只剩半面肺的他如今多说些话都极为吃力。
江都没有说一句话，他从靴子中拔出了那把森寒的尖刀，婴儿小臂长的短刃在黯淡的灯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芒，江都盯着尖刀的刀刃。
噗！
没有任何预兆，尖刀狠狠刺入了绰将的心脏，甚至将身下的铁床都刺出了一道缝隙。
绰将的身体本能抽搐着，一股股鲜血不受控制自口中涌出，自他的嘴边流淌而下，瞬间浸染了白色的枕头与床单。
江都俯下身子，在绰将的耳边轻语：“你不会见到他，他会前往天堂，而你，只会永世困于炼狱。”
绰将瞪大了仅剩的一只眼睛，他望着江都，想要说着什么，可却被鲜血堵住，感受着生命的迅速衰弱。
江都拔出了尖刀，手上一甩，刀上的血珠甩在病床上，一滴滴鲜血落在纯白的被单上，如同绽放的梅花。
他回过神，对着门边冷眼观望一切的崔斯特平静说道：“走吧，去停尸房。”
崔斯特点点头，走出了病房。
凌晨时分，自昏迷中醒来的船藤成员冲进了重症病房，可却只发现绰将瞪大双眼的尸体与那一床血色的梅花，随之失踪的，还有停尸房未来得及解剖的大小两具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