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晚钟声敲响,幻境转瞬破灭,众人如梦初醒,脚踏上实地,身在宫门之外。苟曜坐在地上抱着苏立的腿号啕大哭,苏立擦着汗,生死之谜而已,怎这般撕心裂肺。
持刀侍卫押着祁贵,十几颗脑袋围起来注视着四个外邦人,得知来意,除了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笑脸相迎,祁贵欢呼雀跃,其他人均大失所望,沉脸接过文书,带他们入宫。北帝拒见任何人,只暂时放出祁贵。东都鄯河郡郡主嫁到北国皇室旁系,她的孩子祁连山是北帝的近刀侍卫,应杜若请求,特来接应。
北国皇宫妃嫔众多,对皇子皇女要求严格。为让他们保持安不忘虞的精神,不许生活过于舒适,食不必饱,穿不必暖,凡能顺利长大者实属不易。李珂膝下皇子俱早殇,只存活祁福和祁贵两个女儿。
祁福弱不禁风,难过的倚着坐榻垂泪道:“你怎么想的,去给他下毒。”
祁贵上手抓着烙饼,往肚子里吞,腾不出嘴回话。好一会儿才说:“饿死我了,他们一天就送一顿,还都是残羹冷炙。”
“从今往后,你收敛些吧。”
祁贵嚼着五六个葡萄,逐一吐出籽,撅嘴不屑道:“不过点泻药,就要了他的命不成。”祁连山不悦的皱眉,但还是忍住没出言打断。
杜若及时出现,递了杯热茶,祁贵看着他精致的衣裳偏头问道:“你们是谁,东都来的?”
苏立行了个礼,说道:“回公主殿下,正是。”
“什么殿下,我就是个犯人。再说父皇在世的时候,对我厌恶至极,不肯赐我封号。普通皇女而已,不必多礼。”
祁福用食指尖轻点她太阳穴,不满道:“你,真真半分脸面也弃之不顾。这般无法无天,日后可怎么办。”
祁贵吃着烤红薯,破罐子破摔道:“他们净捏我这软柿子,我收敛点,天天闷在屋子里,就万事大吉了吗?”
杜若转回话题问道:“您话里有话,敢问下药之事,是否另有缘故?”
“嗯,是小三子,受不了皇后逼他日日用功读书,求我想法子。我呢,给他泻药,让他装病逃过功课盘问。谁知道皇帝怎么喝了那杯下了泻药的茶。皇后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起来。”
祁连山抚着下巴,做思考状,全宫上下皆知皇后对太子寄予厚望,没想到竟会将皇子逼至于此。
祁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还帮他想办法,傻不傻呀,置母亲于何地。”
祁贵口中的小三子是北帝唯一的嫡子,若真如此,事情倒可大而化之。只要小三子亲口承认端错茶杯,顶多是一顿斥责。但澄清真相,无异于与皇后交恶。变相表示皇后包庇孩子犯错,纵容孩子伤父,太子读书怠于用功,不堪大用。她和儿子不仅都要受罚,还会失了帝心。
“既然只是泻药,事情已过去不少时日,那北帝何故不上朝,不见使臣?”苟曜点出疑惑。
祁连山替她回答道:“皇后封锁‘清君殿’,任何人不得面见圣颜。对外只称皇上重病缠身,不能早朝。进出侍候的宫女都是‘凤华殿’的人,旁人也不晓内情,无法判定真假。”
苏立看向祁贵不解道:“公主殿下身份高贵,若身体有恙,自有太医对症下药,为何会备有泻药?”
祁贵咀嚼“龙须面”的牙齿微顿,放下筷子擦嘴,摸摸左耳垂,面露犹豫。祁福轻轻锤她,拭泪道:“你倒是说呀,素日里,凡事都不与我讲,如今使臣和祁大人帮你来了,你,还不说么?”
祁贵紧绷的肩背松下,半低头呐呐道:“就,就那次,我,我同你提过阿,祁邕的儿子祁玦在围场比骑射,故意惊了我的马,一个霜色衣服的侍女救了我。我,我肯定要去谢她...”众人内心有了一致的猜测,继续耐心倾听着。
“反正,我就跟她抱怨了宫里人拜高踩低,狗仗人势的可恶。她很同情我,还说她从小在家中,也是受尽白眼。并且,鼓励我说,冤有头债有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待时反击。还送了我一瓶泻药,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可知,该婢女是谁的仆从?”
祁贵不好意思的用筷子戳着面糕道:“我,我,当时只顾得吐苦水,忘,忘记问了。”
“所以,你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子推心置腹、无所不言还惺惺相惜?”祁福恨铁不成钢,点了一下妹妹额头。
“我,我。”祁贵委屈的捂着脑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
“公主,那瓶药是否还有剩余。”
祁贵起身从妆奁中左掏右找,翻出玲珑剔透的细颈瓶,放到桌上。萧广检查瓶身有无问题,复又递与杜若。杜若惊骇万分,但不能让祁连山知道,这是雨落州稀有的“安魂散”,并无典籍记载。舅舅是为延续晏氏辉煌,弃医从戎,曾带回雨落州的药草放在家中。杜若决定先想办法见到北帝,祁连山为臣似忠心无二,言语间心系北帝病情。二人一拍即合,祁连山保证会倾力协助他们。
晚间,四人商议计策,苟曜下巴搭着“梅鹿竹折扇”说道:“最坏的结果是皇女被驱逐,回到东都。依在下看,与其在这仰人鼻息,受尽磋磨。不如回东都,我相信皇帝圣明,定不会薄待她们。”
苏立口吻带着不忍说道:“现在回去,世人皆知是公主给亲叔父下毒,被驱逐回国。人言可畏。你道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她们。”
“可,公主性子天真烂漫,或许不会在意。况且流言蜚语只在一时,终会瓦解冰消。只要上表皇帝,陛下顾惜姑侄亲情向北国要人,北帝怎会阻拦?”
苏立猛地站起,言辞变得愈发激烈:“我们认为对的,他人未必也以为然。出塞数载,长公主未向东都开过一次口,她们当真愿意回去?李祁两姓联烟,不似民间,象征两国交好。西都战事刚停,东都就来讨人,圣上如何应对天下人悠悠之口。苟小公子,一叶障目,岂见群山呼!”
除了祖父,亲生父母都不曾对他落句重话,身边人更是阿谀讨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苟曜哪里被这般训斥过,当即噎住,如鲠在喉,闷闷不乐回房。杜若无心开解他,年纪轻轻碰碰壁也好,免的他日思虑不周闯下塌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