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了。
林致的生活状态一下子转变成了瘫倒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林致觉得一年四季之中最难熬的就是冬天，理由很简单，因为寒冷。虽然家里安装了暖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来不用，每年冬天家中都是靠一些最原始的方式取暖——火炉。
她穿着奶奶给她做的新棉鞋，厚厚大大的两只，鞋面是暗红色的丝绒布，上面印着一些过时的黑色花纹，瘦长瘦长的脚丫与鞋之间留有一些空隙。林致是极怕冷的，每天从被窝里钻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火炉，之后一整天都要围在火炉旁边。她把火炉子拉到沙发前面，两只脚抵在泥土糊成的炉壁上，火炉旁边放上一只铁架子，用来烤一些苹果。
寒假作业这种东西她向来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会开始干着急，尽管从假期刚开始爸爸妈妈就已经在催促她了，但她始终无动于衷，每天照例是漫无边际地看着一些电视节目。
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两周左右，妈妈的手机上突然接到了学校的短信——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这个周日的上午十点所有的学生要赶到学校来拿成绩单和年度评价表。林致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嘴角还残留着辣条的鲜红油渍，喊道：“这么快就出成绩了？我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你们老师说还要开家长会。但是我和你爸爸周末没有时间怎么办？”
“没事，我跟老师说你们没有时间就行了。但是中午你一定要早点来接我，行吗？”
“没问题。”
周日，林致穿戴得整整齐齐，梳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围上妈妈织的红白相间的围巾，出门前把棉袄的帽子扣在脑袋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卤蛋，坐上妈妈的电动车前往学校。
与教室才阔别半月而已，重新踏进来林致心中竟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上课时，每个人的桌子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桌角上列着蓝色或者黑色的书立，中间夹满了课本，偶尔掺进去一些小小的杂书册子。桌面上一深一浅地刻着划痕，一些是早些年遗留下来的，一些是这一届新添上去的，有喜欢的明星名字，有数学公式的小抄，有隐晦的情感表达，五花八门。现在林致走进来，桌面上光秃秃的，黑色的漆皮裸露在空气当中，被灰尘覆盖。一进门，她先是闻到一股带着暖意的发霉的味道，与室外凛冽的寒冷不同，暖融融地腐烂着。教室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老面孔，同学们看到林致开门进来，有些腼腆地同她打招呼，她也举起手来摆一摆回过去。林致在角落里挑了一个位置，吹一吹椅子和桌面的灰尘，拿出卫生纸反复擦拭，之后才放心地坐下来，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托腮发呆。
慢慢地，教室里的人多了起来，先是学生，之后是家长，大家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瞬间热络地聊在一起，带着一身寒意和嘴里的白色哈气。其内容不外乎是自家孩子的差劲表现和别人孩子的优良成绩，或者不动声色的炫耀与欲扬先抑。
林致百无聊赖，开始玩弄自己的头发。又等了一会儿，赵老师抱着一大叠厚重的文件和纸张，肩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来。第一眼，林致就看到赵老师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而红润的两颊，赵老师吸了一口凉气，对着林致笑了笑。林致也脸红了，一定是因为教室太暖和了。
“各位家长朋友和同学们，大家上午好！很高兴在这个寒假又和大家见面了！”赵老师音色洪亮地说着开场白。底下各位家长也结束了交头接耳，纷纷安静下来。
“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我想各位同学们都收获良多，不管是学业上知识的丰收，还是生活上技能的丰富，又或者是身体上成长的变化以及心理上成熟的进步，大家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向前迈出了一大步，恭喜大家！今天我们召开这个家长会主要是有两件事要宣布，首先是公布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但是鉴于教育局的最新规定，考虑到学生发展的差异性，学校不能公开为学生的成绩排名，每位同学的成绩单我一会儿会交到各位的手里，上面是本次期末考试的各科分数，统一不涉及排名，会后我也不会再就排名问题进行过多的解释，还请各位家长朋友理解。林致，刘宽，上来帮我把成绩单发下去。”
成绩单做成了折叠的硬质贺卡类型，配合春节的喜庆氛围，封面是惹眼的大红色，赵老师亲手写上了每个同学的名字。林致和刘宽分别拿了一沓，在各个座位之间窜来窜去，将成绩单送到每位同学的手里。拿到成绩单的同学，表情各异，几家欢喜几家愁。
林致手里没有自己的，发完回到座位上时她的卡片已经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了。她心里像有一只小鹿在乱撞，咚咚的心跳声回荡在胸膛里。她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地坐回座位上，双手有点不听使唤，僵硬地按在卡片上。林致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开始在脑海中设想各种可能性，两周前答卷的回忆不受控制地闪现在脑海中，本来已经安分一点的心又开始躁动起来。她晃晃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要勇敢一点！
林致快速打开成绩单，一眼晃过去所有的科目成绩，每门课都答了90分以上，她松了一口气，心中生出愉悦感。
接下来的每一刻对林致来说都是松松快快的。她沉浸在每一个傲人的分数里。刚才的回忆里那些因为马虎或者不严谨而选错的答案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每一个惊险但幸运的结局。这时候，连错误都发生的刚刚好，只要结果令人满意，伤疤也可以掩上金箔，闪耀荣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