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有,他们全传送走了,连那点毫毛也未曾留下……要说起来,也怨不得希三。他的错,只是隐瞒女鬼底细,便草率带入传送通道。好在传送时一切正常,并未发生意外。而女鬼之所以被带入,我们后来才知道,并不是他有意为之。因为那女鬼的装扮,连我们一众堡将,也难辨出。事实上,我能有幸识破,亦属偶然。”
杏四颇为公允地说道。
这半天,就这一席话很可信。
最可喜的是,少年已被传送走,听语气,并没被怎么样。
丁贵悬着的心,终于稍安。
至于底细,是指少年借用的临时纸戳身份,还是少年修道亡魂的身份呢?
倒也不重要了。
只是,传送意外?
又是什么意思?
“哦,怎么会是偶然?回三哥早说过了,是你的功劳呢。”
他暂摒杂念,以夸代催道。
“嘿嘿,丁公子,不必夸我。咱们聊得来,再说那些虚话,就没意思了。我能识破,不外乎别的,正是因为我敢上手,去拔她脸上的那搓碍眼黑毛,可谓意外收获……当时,她和我口角两句,所以三哥劝下了我,而希三也劝下了那女鬼。本以为就此相安无事,不想,此女鬼竟十分霸道,对我们席间交谈,颇多意见。先是制止我们谈论其外貌,然后又拒绝解释其戳印。那我们自然,只能当她为可疑人物喽。以至于后来,希三替其说话,许诺出一些丹丸,却又不肯赠点高级货,只以几颗上品丹糊弄人。你说,他是不是很小气……哦,对了,这时候,此女鬼便道出什么‘食不语’的话,分明是埋怨我们,不该和希三索要丹丸呗……嘿嘿,谁理她,咱们该吃吃,该喝喝,该要要……于是,她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无礼离席,竟要开溜。如此不给三哥面子,我们自然不容。巴五率先拦住她,我嘛,早嫌那黑毛碍眼,便去揪它。许是没想到会动手,她一个不备,便被我一招得手。你猜,怎么着?”
杏四果然没再说虚话,一口气便讲完大概。
至于谁无礼,谁霸道,其本人已讲得清清楚楚。
真是贼喊捉贼,还如此理所当然……
毋庸置疑,少年被如此欺负,必会暴怒。
见杏四还在等着下文,便马上接口道:
“还能怎么着,她脸上一搓黑毛被拔下,岂不痛死?定会鲜血直流吧……”
这是尘世常理。
但心里,他知道,少年的惊魂令,恐怕已拿在手中待发。
“嘿嘿,那你又错了。对方脸上不光没有鲜血,相反,黑毛带着半张灰暗面皮直接被揭下,而一张白净面皮露了出来。当时,我们全都惊住,连希三也被吓懵了……乖乖,我还是头一回,在冥地见到有人施展易容之术。谁能想到,对方竟是一名女鬼,手上还有一块黑色木牌!她,居然修有法术!奶奶地,真是开了眼!”
杏四故作夸张道,高声吓人。
但丁贵心中早有猜测,尚未被惊。
没让他们当即尝尝惊魂刺,说明少年的脾气,已然收敛太多。
可能是知道惊魂刺无多,才不舍出手吧。
但惊魂令一拿出,少年的安全,定然无忧!
不过,旁边的白五听后,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呆若木鸡。
而回三、巴五身为当事人,现在听来,仍然啧啧称奇。
丁贵不好过于冷静,忙作惊讶道:
“杏四兄弟,怎么还出现了法术,她不是一个普通人鬼吗?”
“普通?丁公子,你这见识,嘿嘿……我可说得很清楚,有易容术,有木牌,有法术……她,是一个修道亡魂,是堂堂绿引持有者!”
杏四很满意丁贵的大惊小怪,稍带鄙视道。
“易容术?不就是一块带毛面皮吗?那哪能算。还有,一块木牌,又有何奇怪的,许只是一块木头呢?”
丁贵又装傻道,希冀牵扯出更多少年和希三的信息。
“哼,丁公子,你这见识,当真不过如此!告诉你吧,那可不是一块面皮,拿到我手中后,居然已恢复成一块褐色的树皮!要不是我手指从未松动过,我都不敢相信!再说那木牌,可是大名鼎鼎的惊魂令!你居然没听过?真不知道,你是如何被委以受差行走的……”
杏四这回毫不留情地表露鄙视,甚至是以上对下的态度在说话。
这……
怎么可能?
面皮是树皮变幻?
少年如何做到?
当真是易容术?
忽想起来,少年最初传完自己辟谷术和潜行术后,又提到尚有“藏私”,称以后再传授,会不会便是指它?
此术,堪比潜行术,可比什么交合不泄术好多了。
对自己颇为有用,少年不该不知,怎么非要藏私呢?
也对,毕竟,一旦传授,那其女扮之相,岂不暴露……
丁贵心中稍有遗憾,不敢再多想,马上虚应道:
“我……很惭愧,的确没有这方面见识……”
“丁公子,你行走以来,当真没听过惊魂令?”
回三忽道,装作很随意的样子。
但其眼光有神,分明专注,丁贵能辨出其做作之态,心中不安陡起。
“是啊,我毕竟行走不久,哪能什么都见过。”
仓促中已撒了谎,只能咬牙坚持下去。
“哦,行走不久?那是何时开始的?”
“并没……多久,不过几年时间而已。”
“那你入冥应该也不久吧,可有身份凭证?”
不用再怀疑,方才连续装傻之举,的确招来了回三疑心。
丁贵明明知道这点,却已误入死胡同,不知怎么回答了。
是啊,一个常年受差行走之人,若连绿引都不知道,那的确说不过去。
只怪刚才顾东不顾西,没想那么,终致难圆其说。
若再以受差行走来回绝,正好说明自己心虚。
可这问题,不能不答……
“回三哥,我不是早说过,我受差行走,身负重任……一切关键信息,不会泄露半点的。”
暂时心虚总比当场漏陷好,只能硬挺了。
“丁公子,你此话却好无理,轮回牌可不算什么秘密,哼!”
回三很不爽,耐心大失道。
轮回牌?
早有耳闻!
原来身份证明,便是它呀。
当初还是听袁熙讲解过,拥有此牌者,才是真正的自由身,能畅行冥地,不受任何约束。而且凭此牌,可以受雇于各大公厅及宝钞行等处,比如林掌柜及诸多柜员。再有坊市里众多的店主,多持此牌。可不像黄引,鬼将认不认,都得以元宝开路。
但,自己从未经过地府审判,哪有轮回牌啊。
“回三哥,无论到了哪里,我都不会出示,任何可能泄秘的物件,在平断山城如此,在团扇也会如此……所以,你的要求,我只能拒绝照办……罢了,时间也过去太久。我早有言在先,得去休息片刻……还望见谅。”
丁贵强作一本正经道,装成不欢而散的样子。
不敢再看回三表情,便从案前长身而起。
“且慢!”
却是杏四开口。
“丁公子,何必如此着急?先前的许诺,你可还没兑现。”
“放心吧,杏四兄弟,我自然不会忘记再加一张存票。两千元宝,虽有点难度,但下次过来,我必会呈上。好了,我已在此叨扰太久,还败坏了堡长大人的心情,这时候离开,也是最恰当不过。”
丁贵的确忘了存票一事,一经提醒,马上便承诺道。
同时,也小小发点牢骚,只当对回三不满。
这才是正常的,任谁被逼问,被迫离席,都得有点情绪……
“丁公子,比起元宝,我更在意比试……你难道愿意看我,白白费了半天口舌,而难偿所愿?我对你如此坦诚相告,可就是为了来场公平比试啊!”
原来,对方这么执着于比斗。
刺头,当真不服输,倒也符合兽人鬼崇尚强者的普遍传统。
那简单,就让他心服口服。
丁贵没有回答,转头四下一扫。
最终,还是选定了杏四面前,案上的一只灰色大碗。
碗中酒水尚余小半,并不算少。
他便当机立断,迈步上前。
此举,倒让杏四一愣。
待看清其举动,方才安坐,一脸不解
丁贵手中拿起的,正是灰碗,外加一块指头大的肉屑。
“白五哥,可否帮我一个忙?你只要立到门前,听我号令,将此块肉末重重抛起便可。”
“丁兄弟,你……好吧!”
白五显然不太明白,本想多问,又忍住了,随即便起身离席。
其接在手中的肉屑,也是杏四桌上的残余。
“杏四兄弟,比斗太麻烦,又容易伤了你我和气。我有天生神力,你是亲眼所见。那现在,我也对你坦诚,便让你见一见我的另一项本事……请看来,此案,距石门,定然超过十丈。我有自信,以此碗接下白五兄弟抛出的肉屑,还保证瓷碗不会摔碎,酒水不会洒出……不知这样的本事,你可能做到?若敢答一个能字,我便当场认输,如何?”
“这……”
杏四霎时满脸惊骇,鄂然失语。
天生神力,只能说明力量骇人,其他方面未必值得称道。
但,若是稍远距离的隔空接物,那要求的能力就太多了。
稳、准、狠,非一般人,能协调。
何况,是以瓷碗接物而要求瓷碗不碎,浅酒不洒,那得要什么样的控制力呢?
“这太难,我……做不到。你……也未必吧?”
最终,杏四眼睛都要瞪圆了,只苦涩道,却深露怀疑。
显然此举,大大超出其想象。
丁贵公然一反常态,敢如此夸口,自然是倚仗意念小手。
除了回应杏四比试,另一层意思,当然是要震慑回三的疑心。
即便对方真想到什么,也得掂量掂量,暂时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