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女儿难得在家休息，我由于惦记着那第二封情书，特别是针对该爱慕者的邀约，馨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态度，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所以从吃早饭开始，我就在观察着女儿一颦一笑的微妙动态。

馨馨一边吃早饭，一边玩手机，静美端来了紫菜蛋花汤，因眼见女儿的行为不满，她将汤盆顿在了餐桌上。

“吃饭就吃饭，玩什么手机？”

面对虎妈的强硬教育方式，女儿也不表示任何的反驳，而是冷脸地放下了手机，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米饭。

“还有你！”妻子恼怒地望向我：“你干什么呢？不好好吃饭，盯着女儿看什么看？”

“啊！”这怒火怎么就蔓延到了我身上？但我可不想火上浇油，以免进一步引火上身，便摆出慈父猫爸那样的笑容：“我看到馨馨的嘴边沾有一颗饭粒，所以想提醒她。”

“饭粒？”女儿先是怀疑地摸了一下左嘴角，但由于没摸到，便抚了一下右唇边，其手指感觉有异物，就顺进嘴巴，细细地咀嚼，果然那是一颗饭粒。馨馨将嚼碎了的饭渣吞咽进肚子，当即横着一双美目不满地望向我：“爸，有饭粒您就明说，这样看人家有意思吗？”

“哎呀！”我愈加露出了一副慈爱的笑容：“我这不是就怕你不好意思吗？”

馨馨冲我翻了个白眼，继续刨着碗里的米饭；与此同时，静美也坐在餐桌边，跟我们一起吃早饭。

“对了，馨馨！”我面冲女儿套近乎：“你今天休息，怎么安排？”

馨馨理所当然地回答：“上午在房间里写作业。”

“那下午呢？”话语提问出口的同时，我感觉心脏“咚咚”作鼓，竟是快要跃出了胸膛，生怕女儿提出要去学校。

不想，馨馨回复：“我已经跟爷爷约好了打羽毛球。”

打羽毛球？我在心里奇怪道：女儿该不会是以打羽毛球为由，但实则跟她的爷爷串通一气，其目的是为了偷偷溜回学校，奔赴情书中那个爱慕者的约会吧？！因而，我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上了女儿的当。

馨馨眼见我发呆的神情，便好奇地抬手招呼我道：“爸，您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回过神来，微笑地应答：“打羽毛球对身体好！”

女儿没有说什么，便继续埋头吃饭。

“对了！”我想起昨天晚上送母亲回往学府花园，母亲在路上对我一再表达的那个叮嘱：要我对叶子辛好一点。于是，我询问女儿道：“馨馨，你最近似乎跟爷爷的互动比较多，那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状况？比方说——经常喘粗气，上气不接下气，或是捂着肚子不舒服之类的？”

女儿仔细地想了想：“倘若运动量过大，爷爷也会气喘吁吁，有时候——他也会累了蹲下身子，捂着肚子喘气。”这该不会正是肝癌的症状反应吧？

“老年人多做一下运动，体力不支，这也是常事。”静美转脸嘱咐女儿道：“不过馨馨——我给你提个醒：你陪你爷爷运动可以，但要适量，毕竟你爷爷已经是七十一岁高龄了，你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妈，我知道了！”馨馨点头回应：“我会看好爷爷的，谨防他运动过量。”

“还有——”静美则是语态喋喋不休地教育对方：“我看过你跟你爷爷打球，特别是你那杀球的动作真够狠，狠不得将羽毛球往你爷爷身上直招呼。他那又不是敌人，使这么大的劲儿干嘛？难不成，你还想进国家队啊？不就是锻炼身体，娱乐娱乐嘛！你打球也让着点儿你爷爷，你是年轻人，可以满场飞，休息一下，体力也就恢复了。你爷爷这么大岁数，可经不起你如此折腾，所以还是顺着他，尽量把球打得轻柔一些。”

“放心！”女儿露出了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我都知道了！”

看来，叶子辛是不打算将其生病一事告知家人，他也不想让我们分担亦或照顾他的病痛，我不知道这是他的自尊心作祟，还是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表达其一种失望的姿态，以及对自己年轻时代的那些过错而感到了后悔，所以不想给周围的家人带来不任何必要的麻烦。

吃过早饭，馨馨返回其卧室写作业；我将碗筷收拾进厨房，静美一边清洗着筷子，一边抬头问道：“小寻，你是不是发现你父亲有什么了？”

“没有啊！”我矢口否认：“我就是关心一下他的身体。”

然而，静美像是看怪物般望向我：“你什么时候关心起你父亲的身体了？”

“我现在关心还不行吗？”

我这句反诘将妻子怼得哑口无言，尽管她有些奇怪我此番异常之举，但并不清楚我的上述变化原因何在，也就没再继续纠缠不休。

突然，玄关处传来开门声，我连忙走到了门口，眼见岳母提着大包小包的瓜果蔬肉，便疾步走过去帮忙，塞进了厨房的冰箱。

中午吃过午饭，大概休息了半个来小时，果然叶子辛便跑来敲门；馨馨早就已经换好了运动服，她从客厅的沙发上一跃而起，便欢欢喜喜地跑去开门，并且高声冲向厨房招呼：“外婆，我出去打羽毛球了！”

岳母急忙走出了厨房，望向外孙女蹲在玄关处换鞋的身影，其面带微笑地嘱咐道：“馨馨，打得差不多就赶紧回来，外婆今天买了新鲜的排骨，给你烧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知道了！”

房门外，叶子辛的手里拿着一对羽毛球拍，他也是一身运动服的装备及打扮，眼见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的表情微微一愣，展露出亲切的笑容，而我却是无动于衷地冷面相对，这让对方示好的笑容有些尴尬，但所幸女儿已经换好了运动鞋——其依然脚蹬那双白色红边的鞋子。最近，这丫头似乎跟这双运动鞋杠上了，从而间接暴露其反叛的青春心思。

眼见他们一老一少转身离开，我瞧了一目客厅墙上挂着的那只老式挂钟，显示为中午的一点半。女儿看似没有一丁点要赶去赴约的打算，则是全然表现出跟爷爷打球的那份热情，这让我的心里愈加犯嘀咕：之前，馨馨明明穿上那双情书中所约定的白色红边的运动鞋，回复了那个爱慕者的追求，但今天却是无赴约的动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就是青春期女孩子的小心思——欲情故纵？表面看似已经答应了对方的求爱，但实质却是给爱慕者更多的考验，其目的是为检验男方是否真心爱自己，亦或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与情调之类。

如此比较起来，我和静美当年在中学时代的纯恋，可是比这简单多了。

这样也好！我便决定亲自前往高城中学的图书馆，去看看那个爱慕馨馨的男孩到底是谁，以及他是否有资格或是能力追求我们的女儿。

我没有开车，而是步行前往学校，在走出社区的花园，馨馨因为正在兴头上，她挥舞着球拍对我：“爸爸，一起来打羽毛球吧？”

“是啊！”叶子辛也抹去之前的那份尴尬，则是冲我摆了摆手：“小寻，跟我们一起打羽毛球吧？”

“我先去处理点儿事情，回来再打！”

我走出小区大门，挨在路边的大树下行走，正好路过我跟静美曾经买过煎饺的那个早点摊出摊的位置，我想起我们一起吃刚出锅的煎饺，油汪汪的馅料烫得我们直豁嘴巴，因而相视地发出了开心的大笑声。

记忆中的情景如此具体而真实，就像是回到了十七岁时的日子，我跟静美一起走在上学的路上；为了走捷径，我穿过了附近的中央公园，四周的树木没有丝毫的变化，抬头便可望见步道两侧高大的树木所掩映着的天空——正挂着一轮初夏发白的太阳。

赶到高城中学已经是下午两点过，我来到学校新翻修的那座图书馆，比起我跟静美在学校时，其规模至少扩大了一倍，可见金属字的门头金光璀璨。由于是周末，所以没见有进出的学生或老师，整个环境十分安静。

我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走入进图书馆，顺着大理石的楼梯，来到二楼的阅览室，可见门口立着一个智能机器人，跟高城大学图书馆的配置类似，都需要通过机器人的电子眼扫描借阅证。只有通过了机器人的认证，才能进入阅览室借书看书，于是，我掏出自己高城大学的教职工借阅证，试图想要蒙混过关，却是被机器人识破：“你的借记卡不对，你的借记卡错误！……”

“小乖乖！”我企图跟这机器人攀交情地商量道：“我这可是高城大学的教职工借阅证，比起你们学校的借阅证更加高级，不是说人工智能的特性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以从高级向低级兼容嘛，所以通融一下吧！”

但它根本不理我，而是刚正不阿道：“你的借记卡不对，你的借记卡错误！……”

这机器人的声音吵得我脑仁疼，我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正在思索着将如何才能蒙混过关，就听闻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

“叔叔，您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回头看到了那个形似流川枫的男生，心头先是“咯噔”一惊，随而便放下了心来，认定这个男孩必是给女儿写情书的那个爱慕者：还行！至少长相不错，勉勉强强能够配得上我们的女儿，但不清楚其人品和成绩究竟如何。然而，就算这些都占有优势，我也不赞成女儿早恋。

“叔叔，”那个男孩大步走了过来，摊手亮出自己的借阅证：“您是来找人的吗？”

“我就不进去了！”我摆出身为长辈的严厉态度：“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馨馨不会来赴你的约会。”

果然，眼前的男孩脸色大变：“她——她都跟您说了！”

“是啊！”我面不改色地撒谎点头道：“不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不对啊！”男孩却是低声自语：“那天，她分明穿了那双白色红边的运动鞋。”

“总之，我的任务完成，就不耽误你自己携手奋进了。”我故意亮出这话，是表明其第一封写给女儿的情书我也已经过目，我跟女儿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保留的秘密，其言下之意也在提醒对方：你就不要打我女儿的主意了。

话毕，我便转身离开，留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景，似乎是在叫嚣：你有我帅气吗？因而，那个男生正发呆傻气地望向我离去的这抹身影。

但这份看似潇洒的帅气，让我心底有种落寞之态，当一个人强行抓住年轻的尾巴，多半已说明他开始走向了衰老。当下，我就有一种春秋数十，人到暮年，壮志未酬的无限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