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少年在遇上希三的主子前,凭绿引,应该都无任何忧虑。
就算遇上,好事坏事,也各占五五之数吧。
“何必这么悲观呢?”
丁贵暗自宽慰着,忽闻耳边有轻微鼾声传来——
嘟噜——嘟噜——
节奏感十足,然后由小渐大。
躺平一瞅,原来,休五已然睡着。
这恶鬼……绝了。
其真是心中藏不了事,先前独自坐监那么久,也不知是怎么辗转难眠的。
恐怕听见自己称酒肉没有吃成,心中平衡了,这才安睡吧……
丁贵自然无须睡眠,只闭眼假寐,一点憨声根本影响不到。
脑中率先跳出来的,便是易容术。
此术,令他十分动心,甚至到了暗责少年藏私的地步。说句不中听的话,对方性别,几乎是听过便过,既惊又鄂,然后接受事实。要作出改变的地方,唯有以后的称呼,从师弟变为师妹,其他一切照旧,情义自然不变。
但,此术不同!
易容啊,想想便妙用无穷。
却有个想不通透之处,一直困扰着他。
少年传授的几种法术,皆可以凭借元气和意念施展。
易容术,以前是想不到,现在想到了,丁贵便感觉,若是以意念小手,强行拉扯面部肌肤,未必不能做些改变。虽效果可能极差,但也能达到粗陋的易容之效。比如,在额上拉出褶皱,必有皱纹之效。又比如,在脸上弄出或大或小的点点痘痘,或涂抹些脏物,改变肤色,这都不难。弄好了,未必不能称之易容。
但,少年怎能将一块树皮变成面皮?
居然还浑然天成!
这太不可思议了。
可惜,杏四一早说过——那点毫毛也未曾留下。
乍听以为只是字面意思,理解起来还有点突兀。
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送走少年时,是真的一无所留,连“树皮”也物归原主了……
要不,真想要来研究一翻。
易容术,深深牵动着自己的向学之心啊!
咦,莫非是和惊魂令相仿?
不无可能!
惊魂令乃尘世的千年桃木以秘法制成,树皮会不会便是桃树之皮呢?不确定,是不是由少年走前讨要回去。但若是其主动讨要,便说明树皮珍贵不凡。试想,谁又会索回一块寻常树皮。若树皮当真同惊魂令一样,也由秘法所制,同样被赋予了惊魂刺的再生功能。那么,的确有某种可能,成长为面皮之相。这或许,才是少年易容之术的精髓所在。怪不得,自己与他相处月余,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便说得通了。
很遗憾,自己仅凭想象,是猜不透这么完美的易容之术的。
但,受此启发,乔扮之术,想来可以办到。
再瞅一眼休五,对方鼾声如雷,定然熟睡。
丁贵便直接尝试起来。
旋即,意念小手在面部徘徊,一会拉扯面皮,一会紧压额头,一会又稍拓口鼻……按照心意,作出改变的确不难,但难在维持长久。这不,刚将抬头纹压出,再去拉扯口鼻的形状和大小,发现脸颊刚聚起的小痘,又憋下去……如此乔扮,岂不变幻莫测,让人一眼就瞧出异样。
难哪!
意念操控,最忌分心。
小手出体,能连贯铺开,却不能分散成多处指令。
若强行依次连续为之,却颇感疲累,不堪忍受。
定要修练成套口诀的法术,非自己这般意想天开能成事。
或许可以学学辟谷术,找出脸部神经,多打些结,或多斩断一些神经?
如此,直接作用于体内,必会改变面容。
只是到那时,却不叫易容,该叫毁容了。
丁贵连忙罢手,止住尝试的冲动。
如此上心易容之术,除了他历来渴求法术,再就是为了通过地府渡口后,能方便行事。
因为各种疑似信号已显现,前路恐不太平。
比如,平断山城的新调堡将,居然都是从未担任过堡将的人来担当,这不奇怪么?须知原来的四位堡将被袭后,地府该有点搜捕动作才对,结果却是不声不响,只从偏远之地调来八个新手。怎么看来,都嗅得出其中阴谋味甚浓。
还有,回三口称什么冒充一事,又称什么秘差的,颇不寻常。
再加上,杏四惦记的那什么女鬼,为何如此保密?
真是令人心忧如焚,最好别是月儿!
其他的,诸如,那位神秘大爷,诸如,偶闻扇梧郡和江郡酒水均有贩售告急的消息,等等,同样被他虑及己身,好像都与其沾边一般……
事实上,他也知道,只是自己疑心病过重。
毕竟,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走钢丝,踏上有去无回的旅程,尚属前世今生的第一遭。
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介微末凡人。
如此想来,心中稍安。
但马上,其脑中又记起一桩古怪事,思来很不符逻辑。
而且,颇为重要。
数天前,香大帅的秘差,是在太平顶附近拦截人鬼。可见,对方心中必然知道击伤元二的,乃一人鬼所为。至于是不是修习人鬼,对方可能确定,也可能不确定。因为,四个部族太弱,借来捉拿修习人鬼,定然不够格,但用来打草惊蛇,还算可以。对方的真实想法,无法得知,所以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凶手情形。
除非现在,对方已收到平断山城的某个“漏网之鱼”传去的消息,那必能确定凶手为修习人鬼。
也就是自己了。
这种身份信息,照理说,十分重要。
可是,在平断山城传送堡,丁贵身为人鬼,并没感觉到被特别针对。
考虑到,田三等八人均是外地调过来,来不及了解情况,也有可能。
那就不管他们。
但是,在此处,在团扇传送堡,回三等人也没有足够重视,更对陌生人鬼,没有针对性举措,那便说不过去了。须知只要香大帅打个招呼,称留意人鬼或修习人鬼,那自己岂不第一个被挑出来。但事实上,石门大开后的初次照面,并无人关注自己。只是小六查到自己后,才引起回三盘问。
之后,回三才说,他已多年不曾见过人鬼受差行走。而自己偏偏出现了,还拒绝出示身份凭证,如此反常之事,对方也未专门针对。虽说被邀请赴宴,但从结局看,目的分明是冲元宝和秘籍而来。最终又因为自己大意,才令对方起了点疑心而已。而此疑心,只是正常范围,针对受差行走之人的见识而起。
这些,便说明,香大帅未曾在此堡提及元二一事。
其实,不提及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之前就了解到,香大帅或者说督察司,是当成秘差在交办。
如此想来,回三颇为在意的“秘差”,应该就不干香大帅的事。
极可能,是别的案子。
那便不用多费心了。
“呼……”
理清这里面的道道,丁贵深呼口气。
他决定摒弃这些担忧,只用考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绝没有预防的好方法,因为他无法知道下一个场景的样子,下一个人物会碰上谁,甚至下一刻钟,会发生什么意外……
忧虑抛开了,那便只剩三个不解,尚萦绕心间。
很明显地,身边无人可以信任,那一切排忧解难,只能仰仗自身了。
其一便是杏四所提到的——
为何希三隐瞒少年底细,便可能发生传送意外?
原话并非如此,但意思却一样。
乍听之时,丁贵便留心记下。
然后由此,才想起来,回三也说过类似之语——传送安全完成,便说明一切。
不过,此话有个前提——不可能有冒充之人混在传送之中。
作为纸戳持有者,频频受差行走,自然地,便应当是见多识广之辈。
而“多”与“广”,是通过频繁地,乘坐各地的传送通道来体现。
所以关于传送意外的问题,多半是一清二楚,绝不能去问旁人。
那样,只会增加身份暴露的风险。
在宴席间,丁贵几度想开口,又几度忍住。
但现在静下心来,倒能猜到一些,只是对错尚须验证。
两次传送,均是早间传送。
少年希三传送时,有二十来人。
杏四提及传送意外,是和那女扮男鬼之人,即少年的底细,相关。
少年的底细,不外乎是纸戳持有者,或者修道亡魂,两个身份。
现在思来,其纸戳持有者的身份,太过普通。几乎很多人,比如自己,便是借助此身份受差行走。希三是此中老手,一直做着贩卖纸戳的勾当。这次又公然让少年凭此纸戳,乘坐传送通道,便表明这是常见行为,甚至是被传送堡明令允许的行为。那么,少年能引起传送意外的身份,极可能是修道亡魂的身份。
为什么修道亡魂,能引来传送风险呢?
这只能从其与普能鬼物的差异上,来分析了。
那便是,神魂强弱的差异。
或者,直接是绳魂与魂体的区别。
传送通道内很诡异,好在丁贵几乎全程,都以意念小手感知得很清晰。
身边无论兽人鬼或人鬼,当时在通道里,都被“剥去”了魂躯,只保留了脑洞及绳魂或魂体,成为“真鬼”存在。
并以真鬼的气泡状态,一直存续到传送结束前一刻。
鉴于此,丁贵有理由相信,杏四所提到的风险,便是关于神魂太强带来的风险。
也即是说,在传送通道的规定,或限制中,至少是在早间传送通道中,可能是容不得修习之魂进入的!而早间传送的人数限制,已知道是五十人。自己传送过来时,正好满员。但少年传送时,只有二十来人。两次人数差异,至少表明,传送通道内的神魂强弱,不是以数量来决定,当以个体神魂强弱决定。
这番揣测,没有任何问题。
但困惑的是,事实发生的,却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