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翼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不可能、假的、只是有点像、席雅不会有事等信息不断在意识中涌现，自动停止了思考。

他足足愣了半分钟，忽然反应过来，脸上发着狠嘴里咬着牙扑到女孩儿面前，紧紧抓住女孩儿的双肩：“你在哪里捡到的？有没有看到席雅本人？你怎么确定这个发簪就是席雅的？”

女孩被黑翼可怕的表情吓到，蜷缩身子想要挣脱，却发现男人的双手如钳子般把自己抓的生疼，害怕的快要哭出来。

“...放手，放开我，你抓的我好疼...”

女孩软糯委屈的声音惊醒黑翼，意识到自己出格的举动，赶紧把手放开。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你快告诉我，这个发簪你在哪发现的？有没有见到席雅本人？”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似是想起很不愉快的回忆，努力控制不让眼泪流出来的同时，把脸扭到一边。

黑翼等女孩儿说话，可女孩儿却沉默下来，不禁让他更加烦躁。

旁边还有几名刚刚处理完外伤的年轻女孩，她们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起身围拢过来，几位姑娘不认识席雅，但看情形意识到那位叫席雅的女孩儿跟她们一样是即将入职的见习修女，很可能死在了教堂里。

一时间悲伤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漫，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时，两位年轻的修女从后面走来。

走在前面的女人，头上裹着厚厚的绷带，走路时一瘸一拐，白色修女裙破破烂烂，稍有风吹草动，可能就会泄露春光。

“还是让我来说吧，她和席雅是好朋友，这种事对她来说太过残酷。”修女温柔的抚摸女孩儿的头发，充满倦意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悲凉，“我叫安瑞斯，是这帮学生的导师。那是在我们遭遇陌生修行者袭击的时候，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我接到修女长的命令带领见习的学生们火速撤离，可是战斗太过激烈，避难的过程非常不顺。”

安瑞斯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原计划是带领学生们从北门离开，但战斗的余波导致避难的学生们相互失散，我只好带着身边的5、 6个学生往西门那边跑，当时席雅就在我身边。”

“然而我们没来得及跑远，便被盔甲男追上。他很强，凭借一把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很多同事都牺牲了...眼看他追上来，我让孩子们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可没想到席雅也跟着留下来。”

安瑞斯的语气哽咽着，说道席雅，眼眶里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而下。

“我不让她跟着我，想把她推走，可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躺在碎石堆里，刚站起来就看到...看到...”修女导师带着哭腔，掩面而泣，“席雅被...一剑刺穿了胸口...”

黑翼脑海中一片空白，一股冷气从脚底冒出直窜脑门，整个人如坠冰窟。

“你刚刚说...她被刺穿了胸口...？”

黑翼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安瑞斯修女轻轻点头，击碎了他心中最后的侥幸。

当有些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人们总觉得事情离自己很远，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人就会慌了神失了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席雅不是亲妹妹，是他和阿雪一起捡回来的，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的小姑娘，阿雪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他又何尝不是。

那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少女，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和她相处了三年时间，黑翼觉得彼此之间仿佛相识了很久很久。丫头的微笑有种让人心安的魔力，会让遇到烦心事的黑翼在回家的那一刻怡情悦兴，他已经习惯了小丫头陪伴在身边的日子，即便三日不见也会甚是想念。

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然后呢？席雅她怎么样了？”黑翼停止了思考，冰冷呆滞的目光，直直盯着安瑞斯修女。

安瑞斯哭出声来，不断用手擦着眼泪，可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不断留下来，怎么也擦不完，“呜呜...那丫头流了好多血...被伤成那样，还想要反击...她让我赶紧走...呜呜呜...那个凶手！恶魔！人渣！该死的混蛋！居然大笑着把剑拔出来，席雅她...她...”

修女说不下去了，她蹲在地上掩面痛哭。

一时间关于席雅的所有记忆在脑海涌现。

那道抱着魔术板安静地坐在轮椅的小小身影，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静仿佛触手可及，黑翼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席雅的脑袋，像往常一样做恶作剧捉弄她，然而席雅的身影轰然碎裂，化作零零星星的碎片，消失在她眼前..

怎么可能...

丫头她...死了...？

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拿出火机把烟点着，用力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烟雾。黑翼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看着淡白的烟雾慢慢在空中升腾，内心却是平静的可怕。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修女，喉咙里又干又涩，心口处似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安瑞斯修女，请你继续往下说，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席雅她当时的情况如何？你...或者说你们教廷的人去救她了吗？”

黑翼的话让安瑞斯有些不解，她努力压抑着抽泣声，不知所措地看着对方。旁边的女孩一直在哭，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席雅哥哥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吓到了她，女孩战战兢兢地走到导师身边，仅仅攥住老师的裙角，身子微微颤抖着。

“安瑞斯修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修女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我本想去救她，可当时情况危急，赶来支援的骑士们让我们先走，我自己也身受重伤，只能先带孩子们离开...”

“这么说，席雅当时的状况，你并不是很清楚。”

安瑞斯愣住，她不太明白对方想说什么。

“我也看到了。”希尔达哭着说道：“席雅被凶手抓住，用剑捅穿了身体，当时就没了声息。”

黑翼捂住胸口，里面如撕裂般疼痛，让他喘不过来气。

“你能确定吗？席雅她只是受伤还是真的死了？”

名叫希尔达的女孩儿面色苍白无力，神情中透着悲伤与疲惫，想必这场意外带来的精神压力让她不堪重负。女孩儿抬头眼泪婆娑地看向黑翼，“那个凶手...是个疯子！他在席雅身上捅了十多剑，席雅的血几乎流干了...”

黑翼感到眼前一阵发黑，头重脚轻仿佛是踩在棉花上，身体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空，双脚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差点倒下去。

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可能！一切都是你们的猜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连尸体都没有，怎么确定人死了？”黑翼不甘心，继续追问。

希尔达低着头没有说话，不太愿意回答，那样可怕的记忆回忆一次就够了，没有人愿意再来第二次，内心充满恐惧的同时，恶心的感觉在胸腹间翻腾，她捂住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安瑞斯注意到希尔达的异样，心疼的搂住自己的学生。

希尔达边哭边说：“骑士们赶过来，和那个凶手打在一起，没有人注意到席雅，我偷偷跑过去想救她，可她已经没有呼吸了，也没有心跳...我都来不及跟她告别，便跟着导师离开了...”

黑翼的眼圈红了，嘴唇颤抖着没有说话。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痛恨身边的人背叛自己，讨厌陌生的人用谎言搪塞自己，希望自己能够见到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另一方面，他们会用谎言和借口来麻痹自己，宛如幻术般自我催眠，宁可终日躲在虚假的躯壳中，也不愿意面对真实。

黑翼也不例外。

他的内心仿佛出现两个互相争吵的小人，一个人说证词是真的席雅肯有可能香消玉殒了，另一个人说席雅没有死，只是那个女孩儿编造出来的虚假信息而已。

黑翼忽然走到希尔达面前，用手指着她，用恶毒的眼神瞪着她，用恐吓的语气吓唬她，“你真的看到了吗？你能确定席雅已经死了吗？你敢用你的信仰发誓吗？如若有假，你的灵魂将滚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说！你说啊！”

希尔达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两只手一起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听到席雅的名字，就感觉心口处如针扎般刺痛，她多么希望那个温柔的女孩儿能在对她笑一笑。

“不要说了...求求你...”失去朋友的女孩儿喃喃出声。

旁边另一外修女见状，赶忙过来拉住黑翼，“先生，请你冷静一下！先生...”

“放开我！”黑翼挣脱阻拦，向希尔达走去。

安瑞斯意识到对方情绪不对劲，向前一步挡在男人面前，“停下！你想要对我的学生干什么？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吓到她了？”

“我想干什么？你的学生撒谎，她撒谎骗人！我要好好教训她！”

修女横眉竖眼义正言辞，“先生！请停止你的行为，你这样做是对伟大光明神的亵渎，是对伟大神职人员的侵犯！我的学生不会撒谎也没有撒谎，因为我也是人证，当时我也在场！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发生这样的意外我感到非常抱歉，还请控制你的情绪，我们...”

“不！你不理解！”黑翼狠狠打断安瑞斯的话，用手指着安瑞斯修女大声呵斥，吐沫星子差点喷到她的脸上，“只是没听到呼吸没摸到脉搏，就认为人死了，你们不觉得太草率了吗？当时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

“不要再说了！——”希尔达放声大叫，哭喊着跪在地上，“席雅她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已经死了——！”

黑翼愣在那里。

“席雅是那么单纯那么可爱，问她化妆品的名字她都不懂，我们还教她怎么化妆...那是稀有的楠薇色，涂在席雅的手上最好看，大家都很喜欢...我们几个约定好了，算是大家心中的小秘密...可是...可是...呜呜呜呜呜——”

希尔达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委屈地像找不到妈妈的孩子，安瑞斯蹲下身，将希尔达轻轻搂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那股没头脑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身体的力量似是被瞬间抽空，黑翼再也站立不住瘫坐在地上。

内心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自己仿佛出现了幻觉，眼前看到的所有景象慢慢变得扭曲，如同被水打湿的水彩画，开始逐渐退色。身边的所有事物失去颜色与棱角，成了单调的素描画像，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变成尖锐的白噪音。

最后的色彩集中到一点。

那只染血的白色发卡。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可手伸到一半却无力放下，强烈的疼痛由心口向外扩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不断膨胀，身体要裂开一般。

“呵呵，没有改变...”

“过去那么久，仍然没有改变...”

“呵呵呵呵...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发出轻笑，笑无能的自己，也笑这个操蛋、傻逼的世界。

悔恨、无奈、悲哀等负面情绪在身体内翻涌交织，痛苦的感觉让黑翼几欲发疯。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她明明不久前还对着自己笑，向自己挥手告别，还说让自己准时去教堂接她，大家约好的，约好一起回家。

丫头能成为修女黑翼打心眼里高兴，用不了多长时间，曾经还需要哥哥来保护的小丫头，将会像鹰兽般展翅高飞，去自己绚烂的人生。

现在哥哥来了，来接她回家，可她却不见了。

黑翼小心翼翼把那白色发卡放在手心，生怕不留神给碰坏了，恍惚间我似乎又看到，丫头对着镜子看到哥哥送给自己的礼物，歪着头对我露出月牙儿般的笑。

“最新命令！里面所有人都有，即刻起全体撤离！重复一遍，最新命令！即刻起所有人员撤离这里！”

一名士兵匆忙跑进帐篷，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