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功勋荣耀是父兄在战场上拼来的，如今战事平息，良弓入库，小五应该在这个时候多在朝中走动才是。弟妹善解人意，回滁州省亲应当不急于这一时，你说呢？”苏煜说着看向蓝若雪。
“二公子这话说的，我若执意要回，岂不是显得很不懂事？”蓝若雪语气不大好，很直白地挑明了苏煜的言外之意。
“若弟妹执意要在这个时候回的确是有些不明事理了。”
“既然二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就算了吧。”
表面上的针锋相对，实际上是苏煜搭了个台阶，蓝若雪顺着台阶下。
苏煜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又听见老夫人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常言道‘家和万事兴’，家里和睦了，在外行事才能安心顺畅。若雪自嫁进苏家，受了不少委屈，小五前段时间离家，若雪还因相思大病了一场，如今既回来了便一起出去走走，就当是游玩散心。”
“游玩什么时候不可以，非要在这个时候？如今是攸关小五和整个苏家的前程的关键时候，我还是觉得……”
“又不是让你去拜访老丈人，你觉得什么？”老夫人打断苏煜，语气不善道，“若不是你失察，跟女魔头纠缠不清，何至于让苏家前程系于小五一人身？”
“我……”苏煜看了蓝若雪一眼，她倒是神色如常，低头搅弄着汤碗。
苏煜收回视线，正色道：“母亲，您不要一口一个女魔头的，我查过，那位魔族女君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残忍阴狠之人，我和她结识，是因为苦枫林一案得她相助，不净观一案，她两次救我性命。是，我不知她是魔族女君，是我失察，但是我并不认为她十恶不赦，也并不认为与她结识是我错了。”
“啪！”老将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碗碟儿都弹起来了。
“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失察，没想到你是鬼迷心窍。与魔族结交，你是嫌过得太安逸，还是嫌苏家倒得不够快？”
“为了苏家荣辱便要不辨是非吗？事先我不知她是魔族女君，是我失察，却也不能全然怪我失察，她身怀异术，能认出她的人寥寥无几，事后我知道她是魔族女君，也并不觉得我就做错了。苦枫林一案，若非女君相助，玄明不会伏法，会继续掳掠良家女子，不净观一案，若非女君出面，查不出他们的阴谋，还会有无数人死于非命，我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还是说……我应该死在不净观，成全苏家美名？”
“自然不是。”老夫人连忙说道，“只是……如今既已知晓她的身份，便不该再出言维护。”
“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你的救命之恩跟别人有什么关系？”一直埋头皱眉的蓝若雪终于抬头看着苏煜，“这世道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非错既对，只有前因后果。为了成全你的救命之恩、结识之义，把整个将军府置于险境，你觉得这样就对了吗？你以为的仗义执言可能会给家里带来灭门之灾，这是你想要的吗？为朋友之义不顾至亲安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不义之举呢？”
话落，全场静默，心思各异。
差不多的话蓝若雪在沁阳河边跟苏煜说过，不知道他是没想明白还是只是为了岔开话题，如果只是为了岔开话题，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吧，蓝若雪思忖着。
良久，苏煜开口道，“我自是不想把整个苏家置于险境，所以外面的那些流言我只随便听听，从不敢出言辩驳，但是我不能接受家里人对她言语轻薄诋毁，至少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这样说，否则会让我觉得从不净观活着回来是罪过。”
“煜儿……”
“母亲！”
老夫人想说什么，直接被苏煜打断了，“您不用对我诸多猜疑防备，纵然我心不由我，我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什么叫你心不由你，你当真……”
“也许吧。您有什么冲我来就行了，别做那些无妄之举，容易生事端，给家里带来灾祸。”
说罢，苏煜直接起身离席了，余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没听懂他们母子俩刚刚在打什么哑谜。
“母亲，您和二哥刚刚在说什么？”苏觅试探性地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
老夫人没好气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剜了蓝若雪一眼，蓝若雪被这一眼弄得莫名其妙，他们刚刚说的什么？难道跟她有关系？
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反正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了，只能不欢而散。
散席后大夫人找了个机会跟苏寻说了两句话，她说：“为了逝去的人无视眼前人，那眼前人就容易变成失去的人。”
大夫人这是以为苏寻因为苏旭的事自责消沉而冷落了蓝若雪才导致他们夫妻不和。
苏寻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把这句话记下了。
他的眼前人会变成失去的人吗？
……
“你想回滁州吗？”
虽然家宴不欢而散，苏寻倒是记得家宴上老夫人的提议，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又问了蓝若雪一遍。
“都行。我跟家里人不亲厚，回不回去都可以。你呢？”蓝若雪看着苏寻，“你是想尽快熟悉官场还是偷懒出去散散心？”
苏寻的思绪停留在前半句，她跟家里人不亲厚，那……
“你素来跟谁亲厚？沈砚吗？”
“……”
蓝若雪甚为无语，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沈砚身上？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跟谁都不亲厚。”
“跟谁都不亲厚？”也包括跟他吗？苏寻苦笑了一下。
“苏小五。”蓝若雪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我这里你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只是我没心，因为没心所以薄情，跟谁都亲厚不起来。”
“难道你不是只对我没心吗？”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想？沈砚到底跟你说些什么了？”
沈砚当然什么都没跟他说，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那些蛛丝马迹生出来的臆测。
很长时间之后苏寻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她此时说的“没心”竟是真的“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