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陆绎自从铲除了严世蕃，几乎未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对手，而阿照则是唯一与他伯仲之间的人。
他眨眨眼睛，如深潭静水般的眸子起了波澜：“阿照心机叵测，善于筹谋算计，如若不是欧阳天愚蠢，当日我们在红叶镇不见得能击败他们。”
“是啊。”往事如轻烟一般，浮现在今夏眼前，“阿照是个难缠的角色，我们须十二万分小心。”
陆绎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思虑片刻：“圣上海捕公文一发，定是欧阳天的日子不好过。他得知塞外李方将军出事，猜到宁夏府群龙无首，这才带着心腹赶来，想浑水摸鱼，企图东山再起。”
今夏也站起来，抿嘴想了想：“大人言之有理，只是现在欧阳天不来招惹咱们，依您之见……”
“他不来寻我们晦气，我们自然要躲避他。”陆绎苦笑一声，眼中却透着坚毅，“兵法有云：莫要腹背受敌。”
“大人，您真聪明。”今夏脱口而出。
“莫非你才知晓。”陆绎侧头望着夫人，宛若见到绝世珍宝一般。
时光匆匆，又过了一日。陆绎后背箭伤已接近痊愈，因二人穿了夜行衣，等天黑之后才离开藏兵洞，往满城镇赶去。
雪后月光尤其清冷，无数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如少女望见心上人的眼睛。
一路上，夫妇二人踩着厚厚的白雪，边走边聊——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话就说，你我乃夫妇，有必要如此客气吗？”
“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着瞬儿和大人，还有我娘，在藏兵洞中住一阵子。”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陆绎驻足，惊讶地问道。
今夏也停住脚步，讪讪一笑：“心里踏实，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还能日日见到我想见的人。”
“向来忧国忧民的袁捕快，竟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陆绎凝视，唇角挂着浅笑，“着实让本官大吃一惊啊！”
今夏听出陆绎言语中的调侃，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时辰不早了，相公，我们还是赶路吧！”说完夏爷率先迈开脚步。
望着夫人背影，陆绎脸上绽开浅浅笑容，那是男子见到深爱女子才会有的表情。
——
翌日清晨，陆绎用过早饭后，特意去见知府胡大人，想探探他口风，会不会主动向他交代官银被盗之事。
谁曾想见到胡大人后，他只字不提官银被盗，反而一个劲地阿谀奉承，说陆绎神机妙算、文武全才，没费吹灰之力竟然擒住蒙古鞑靼这么多人，甚至包括塞外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小王子。
站在一旁的师爷赵高，善于察言观色。他见陆绎脸色阴沉，眉宇间全是不耐烦，再联想他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与深不可测的心计，怎么可能不知官银被盗的事情？
赵高频频冲胡害使眼色，让他赶紧住嘴，莫要再拍马屁了。
胡害会意后，咬咬牙，扑通一声跪地：“大人，下官有罪，下官未将府衙官银看护好，被贼人有机可乘，盗走了不少。”
“你可知是何人所为？”陆绎冷冷地开口问。
师爷赵高见陆绎发火了，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下——
“启禀大人，那盗取官银的贼人甚是狡猾，小人愚见，定是武林高手，府衙所有侍卫，皆功夫平平，根本缉拿不到啊！”
陆绎望向赵高，心道：难怪胡害如此信任这厮，却是心中有些墨水，虽是推脱之词，却也在情理之中。
“赵师爷，那依你之见，此事就此作罢？”陆绎没好气地问道。
“大人说笑了，岂能如此。”赵高被陆绎几句话吓得额头冒出冷汗，他用衣袖擦拭着额际说道，“小人一定与知府大人竭尽全力，将盗贼缉拿归案。”
“对，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贼人抓回来。”胡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和。
其实，他二人心里也没底，只是在陆绎面前表表决心罢了。
七窍玲珑心的陆绎怎会看不出？但他就是要给胡害、赵高找些事情做，一来能给阿照和欧阳天敲敲警钟，二则省得这两人不识好歹，莽莽撞撞坏了他此行要紧之事。
走出胡害的书房，陆绎大步来到院子里。此时大雪初停，房顶上、假山上、长廊两旁……目光所及之处皆白茫茫一片，远处房檐上，悬挂着无数尖锐的冰凌，丝毫没有融化的痕迹。
府衙下人们，皆换上棉衣，缩手缩脚地在院子里穿梭。每个人的呼吸都变成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好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
厢房里，今夏喝着热茶，见陆绎回来，赶忙为夫君斟了一杯茶。
“大人，请喝茶。”夏爷声音清脆，看得出整个人状态不错。
“多谢夫人。”陆绎坐在八仙椅上，照旧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轻抿了口茶，“不错嘛！今夏，你这茶艺跟谁学的？”
“以前在六扇门，一个犯人传授给我的。”忆起往事，今夏眨眨睫毛，如秋水般双眸闪过迷惘。
陆绎正欲开口——
当当当——
“大人，属下有要事相告。”门外传来岑福的声音。
“进来。”伴随着陆绎的声音，今夏倏地起身站好，此刻她是六扇门捕快，而非陆绎夫人。
岑福关好房门，双手作揖道：“启禀大人，探子来报，扯立克又派了一队人马冒雪过了大满山，定是又去采买过冬生活物资。”
今夏默默点头。
陆绎盯着桌上茶杯，眼神清冽，许久后开口：“此等寒冷天气，蒙古鞑靼若无炭火、棉被御寒，定是度日如年，可怜那些无辜百姓。”
今夏不想夫君为难，出言劝说：“大人，这世间诸多事情，又岂是人力所能掌控的呢？蒙古百姓可怜，李方将军与那一千大明将士，就不冤吗？”
“是啊！”陆绎收起心中悲悯之心，正色道，“扯立克吃个大亏，还赔上自己小儿子，这次他一定十分小心，也会加派人手。”
“不仅为了报马车被劫之仇，”今夏看了眼窗外，“此等寒冷天气，他们也急需棉被和炭火啊！”
岑福也默认般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