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进磁窑站,这里上下车的人更多,大多是农民打扮,背着沉重的大包袱、大袋子,使劲往车厢里挤,找座位放行李,行李架上塞满大大小小不规则的包裹,车行起来似乎会掉下来。
折腾好一阵,总算平静了。
又等好长时间,等到从莱芜开往济南的火车过去半天,这趟车才启动,原来从磁窑拐弯后进入单行道铁路,必须在这里让车。
车厢里人声嘈杂,让我更加烦躁,妈妈给我带的馒头,我看看也没有食欲,一点不想吃。闭上眼睛不愿看这一切,很困又睡不着,思绪万千想着过去。
我想啊,我们国家度过三年困难时期,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我从土建公司调到安装公司。
在土建公司这五年,我政治思想进步,积极学雷锋、学毛著。主动要求入团,并担任过团支部书记,评过六好团员。很得党支部书记欣赏,找我谈话,让我写入党申请书,并说:“你继续努力,到年底就能入党。”
这是我第一次写入党申请书,但我知道入党不那么容易,不相信会这么快入党。还没等到年底,公司调整,我去了安装公司。入党的希望成了泡影。
到安装公司的这段时间,是我技术成长最快的阶段。从土建公司到安装公司,工作性质大变化,接触很多从前没干过的工作,好多技术活要从头学起。我们虽然已经是二级工,到安装公司还要像学徒工一样学图纸、学规则、学标准……
记得在一次楼房照明安装中,用磁夹板配明线,必须规则、漂亮、整洁,符合图纸,队长要求节约用线,每个房间走线裁剪浪费的不得超过二十厘米。
我和李桂花同时接这活,大徐师傅提出让我俩比赛。我俩一块测量好房间用线尺寸,精打细算裁线,用我们精湛的配线技术,漂亮地完成这项工程,得到师傅和队长好评。幻觉李桂花就站在眼前。
公司找米下锅那年,公司的人分散山东多地工作,我在王村铝矾土矿、湖田石灰石矿跟郭师傅工作最多。
郭师傅三十多岁,方形脸,家庭贫困的压力让皱纹早早爬上脸颊。家在商河县农村,六个孩子,大的才十岁。老婆照顾孩子,下地干活机会少,挣不到工分,大队分粮食,工分不够就得用钱买。郭师傅四级工工资,买下全家口粮都困难。
我仿佛看见郭师傅每次探亲回来,愁眉不展的样子,唉声叹气的说:“每次回家大队都来要钱,手中仅有的钱都给了,还是不够,总是欠大队的。唉,孩子太多,一个成用的没有。”
但这位师傅工作起来还是挺乐观,好像家里的事都忘了,认真负责,任劳任怨,技术也不错。
队长同事们都同情他,尊重他,有时工会也救济他。他常风趣地说:“小车不倒紧着推,车到山前必有路。”师傅的性格品德感染着我,我怜悯他,总想攒点钱帮他解燃眉之急。
我的工资发下来都给妈妈,要做点好事不能减少给妈妈的钱,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暗下决心从我手中的饭菜票里省出来,大约有五个多月时间,攒了二十元。
那天郭师傅回家,我把二十元送给他说:“郭师傅,我也没有多少钱,就这二十元你拿回去还大队的债,也许能用上。”
郭师傅知道我家也不宽裕,哪里肯收,便说:“我不能用,用了怕还不起,欠大队的就欠着,慢慢还,他能把我怎么?还能不给粮食吃?”
那种难过愧疚的样子让我更同情他,我把钱强塞他手里说:“拿着吧,送给你,不用还。”说完立刻走开。
郭师傅这次回来,心情好多了,见到我就说:“谢谢你的帮助,这二十元可帮大忙了,我把家里的钱都用上,把今年分的新粮食都买下了,欠款也还的差不多了。”
我歉意的说:“我的钱太少了帮不了多少。”
郭师傅高兴的说:“二十元可不少,差不多够我半个月工资,够我家一个月的口粮钱。以后有钱一定还你。”
我看出师傅不忍心就说:“不用还了,就当我学雷锋助人为乐吧。”
郭师傅生活很简朴,休息或回家没见他穿过别的衣服,好像只有工作服。
在公司解体分家时,他分到济南化工厂,临别时他特地告诉我:“以后一定还你钱。”
在湖田施工点时,和同事们合作去张店买那种很结实的高桩馒头,就咸菜吃饭。冬天打一大壶开水把高桩馒头扔里面,烫热了馒头都不会泡软,扛饿省饭。
这个吃法不错,有时我也掺和,从湖田到张店坐火车一站,一角钱车票,几个人联合派一个代表去买一面袋子馒头,回来大家分,好吃又省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