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慢腾腾的行驶在单行铁道上,我的心像颠簸的火车一样在忐忑不安,听厂负责人说:“新建厂新工人多,你们去了都是主力。”没有更多师傅在身边,以后工作要靠我自己了,想到这里心中就有些发怵。
我为什么去自己不想去的地方呢?就是为了有个发工资的地方吗?我先去看看,真干不下去,还得想法离开。
转念又想,我闹那么长时间都没成,还能咋办呢?觉得自己就是个可怜虫、小傻瓜、大笨蛋。
落到这个地方,想离开谈何容易。
忽然心里暗生奇思怪想:“夫妻关系可以调动,我何不在那些单位找个对象,结了婚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找对象又谈何容易?找对象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事,岂能儿戏。
我慢慢想起去陕西的袁学东,时过境迁那些朦朦胧胧的感情都是过去的事了,怎好为了调动再提起。
找对象的念头像火花一样在迷蒙的脑海中闪亮又黯淡下去。
车厢里灯亮了,火车况且况且很响的奔驰着,我睁眼往窗外看,一片漆黑,几十秒钟后窗外又现出明亮的阳光、树林、田野,和山连山。
旁边一位旅客说:“火车刚钻第一个山洞,前面还有两个山洞。”
我从车窗向远处望去,好美啊!白云缭绕,峰峦叠翠。
我从小在东北平原生长,就没见过山。到了山东济钢,近处只有一座不太高的鲍山,远望也很少看见山。这回可见山了,以后还要在这山沟里生活。
火车在山脚下绕行,又钻进第二个山洞,有一分钟才钻出来。火车道两边全是陡立的山壁,看不见田野树木了。火车在山的缝隙中穿行,穿过一重山又是一重山。
天啊!这火车要钻进多深的山沟里?莱芜啊!你真是名副其实的山沟沟。
我越来越烦躁焦虑:钻进山沟怎么再出来?
第三个山洞又钻进去了,出山洞仍行驶在高耸的山石缝间,石壁上有田字格一样的小块土地,绿色植被已干枯。行驶好一阵,才看见平原,山渐渐远了。
到我们下车的颜庄站,车站小的几乎没有站台,除了一座货仓库,就是一间小候车室,检票买票候车都在这里。
新城铁工厂派来接我们的解放牌大卡车,早在车站等候我们了。我们一行四五个人被接上大卡车。
我戴着我家的第一块手表,穿着妈妈买的我家第一双皮鞋,踏上去新城铁工厂的路。
那时没有女士优先的说法,年龄大的坐进驾驶室,我们则站在大卡车货斗里,冷风嗖嗖地,它吹走坐一天火车的郁闷烦愁,心里凉凉的。
大卡车奔驰在坎坎坷坷的土路上,扬起漫天尘埃。跑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一片荒无人烟旧的不能再旧的宿舍区。
接我们的负责人说:“这一片原来是潘东煤矿的宿舍,煤矿关闭后,宿舍闲置多年,我们新建厂,有这片宿舍住不错了。”
我环视这片宿舍区还真不小。
那位负责人又说:“前面靠东是一片单身宿舍,靠西有家属宿舍,后面都是家属宿舍,那地方是招待所。”他手指向靠路边的那一排房。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高个子的负责人过来给我们分宿舍,一块来的男性都分到前面单身宿舍,邵正辉不愿去后面空旷的家属宿舍,要前面靠西的家属宿舍,离那些同事近些。
为了照顾女性,把我带到后面的家属宿舍,分房的负责人说:“厂里刚招的几个女性住在那边,都是来自周边农村的,你可能不习惯和她们住一起。房子有的是,你可以随便挑,自己住个单间吧。”
我跟着他走到一户,推门看看,有三个屋,里屋放着三张床,外屋一张床,小北屋没床。再看看周围,全是空荡荡的房子,没人烟。不由得毛骨悚然,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清冷空旷的房子,多可怕,若有坏人来,喊都没人听见。
吓的我赶紧退出这屋,负责人感到莫名其妙的问:“我挑一间最干净的屋让你看,怎么不好吗?”
我说:“屋子很好,可是我一个人住在这宿舍里害怕,周围太荒凉了,还是去住有人的屋子吧。”
那负责人笑起来了说:“女孩子就是胆小,不嫌弃她们就带你去她们宿舍,他们宿舍可能已经有三个人了。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有合适的再调吧。”
我看他挺关心照顾我,略觉亲切的说出我的名字。他停住脚步看我一眼打趣地说:“哦,咱们都姓姜,我叫姜松,算一家子吧。”
又开玩笑的说:“一家子很朴实,和那几个农村女孩好好处,不习惯再找我,我现在暂时管行政。”
来到新厂,初识此人感觉好亲切。我住进了有三个农村女孩的宿舍。
三个女孩住在里屋,我只好住外屋靠门的那张床。硬硬的床板架在两条木凳上,厂里分给一条草薕子铺在木板床上,我仅带来一套薄薄的被褥。
屋里没有取暖的炉子,初春二月,天气依然很冷,外面雪花飘飘,晚上冻得睡不着觉,把能盖的衣服都盖上,在被窝里缩成团才能睡一会。
我们这伙来的人在家时都有火炕,这里连炉子都没有,他们风趣的说:“来这睡觉天天当‘团长’,团到天亮脚还是冰凉的。”
宿舍里住的那三个女孩,家就在离厂不足三里的里辛农村,不知为什么愿住单身宿舍?
厂里招工把他们从农民变成工人,心里乐开花,每天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个没完,浓重的莱芜口音,我完全听不懂。烦乱的心情也不愿和她们交流。
在宿舍无聊,我就到一起来的那些师傅们宿舍,他们也都是三四十岁的人,抛家舍业来到山沟,都有情绪。我们到一块满腹牢骚说个没完。
我们这些老实人没能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嘴上说说发泄不满,心里痛快一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