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烟尘笼罩着无法展露于世人眼前的种种，是镜花水月般的幻象：他们从衣食的各方面，都在近乎完美地复制着人类的行为，就是为了避免被发现那藏于面具下的丑恶鬼脸。

游离于人族之外的三条血脉：赤泉、乌林和洛山。传说他们拥有共同的祖先，是源自古老异族的分支，由于各家族之间频繁而错杂的通婚行为，他们的血脉不再纯净，就连所拥有的能力也在逐渐消失，再也无法重现百年前的辉煌。

赤泉族的能力是永生，但并非不死不灭，只有少数拥有强大的原始血脉的族人才能做到。

乌林族的能力则是疗愈，就如世间的四季更替，能令万物复苏，令人死而复生。这两派的先祖们天性良善，不好斗争，他们的目标更倾向于整个族群的复兴。

然而，洛山族却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力量，衍生出了深不可测的欲望，他们喜欢挑起各种纷争，作为最残暴的种族，他们会在黑夜之中捕获人类，然后将他们改造成有利于战争厮杀的工具——嗜人兽。

数百年前的一天，洛山族的诡计得逞了，三家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内乱，庞大的族群几乎覆灭。残存的能力者们成立了一个新的权力中心——辰光阁，主要就是寻找和保护战火中遗失的始祖血脉。

他们的外表与人类看起来并无一二差别，久而久之，他们就认为自己也是人了。可若要认真分辨，那一张张无生气，无表情的面孔却总是轻易地出卖他们，原来这是一群缺失了感情的怪物。

他们对人类的世界始终保持着一种有距离感的向往：人的情感，是拯救孤苦的良药，也是摧毁生命的日光。所以就有了一群深受魅惑的族人，他们疯狂地接近人类，毫不犹豫地饮下那杯爱情的蜜羹，最后却将自己永远地迷失在黑暗之中。

后来，为了保持正统的血脉和强大的能力，各家族之间不再通婚，这条禁令被各位宗主们深深地刻在每个族人的血脉里，但依然有些叛逆的族人会选择人类。

宗主们也不太在意，他们认为这只是一场无聊的情感游戏：等到玩家短暂的寿命终结，还将有下一个出现。我们总是属于漫长的一方，飘渺而过的人类，连夜幕上的流星也比不上。

‘他不是什么流星，他是全部的宇宙！’

作为赤泉族的宗主之一：思，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人类，那个叫阿苏的男人，让她拥有了人类的情感。思经常在想一定要陪阿苏好好地过完这一生。但此刻，她只觉得很抱歉，因为那暗红的血液已经湿透了她的战衣。

‘你要牢记自己的使命！’

‘聆听族人们的祷告吧！宗主！思！’

思的身体渐渐麻痹，手指也使不上力气，那把银制的尖刀正从她的掌间滑落。洛山族的人像发了疯一样地进攻，数量庞大的嗜人兽席卷了整个战场，即便是拥有原始血脉的思，也无力应付这样猛烈的攻击。

她觉得自己的血就要流尽了，可是自己深爱的和深爱自己的人们，就在她背后的这座城里，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阿苏……，这一次，请原谅我吧……’

她的泪滴包裹着红色的血液缓缓落入土里，此时沸腾的战场失去了厮杀的声音。思启用了禁术，无论是为了族人还是爱人，她都只能如此。

这一刻，思想起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她是那样的可爱，脸上总是挂着笑，很像第一次见面时，阿苏送她的木雕娃娃。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阿苏的皮箱，从里面洒出各式各样的木雕，但她却唯独被阿苏手上那个，还未完成的娃娃吸引了目光，后来思在阿苏跟前蹲坐了好久，才终于拿到了它。

思淡淡地笑着，变成了飞灰。

后来城池还是失守了，嗜人兽的爪子刺穿了阿苏的胸膛，滚烫的血和破碎的爱，流散了一地，无情的火焰吞噬了曾经属于他们的一切。

阿苏倒下的时候，仍然望着屋前那满园的玫瑰，思曾经告诉他，有紫蝶飞舞的时候，她就会回来……”

莲将桌上的方帕递给我，“擦擦吧，你的鼻涕要滴到我的毯子上了。”我双手接过，“真是没有人性！”我捏了捏哭红的鼻头，今天午休的时候，莲一直睡不着，于是她就窝在沙发里，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他们的女儿，依旧下落不明。”莲淡淡地说到。我的眼泪又成串地落下来，“还好是个故事。”

“怎么哭了？听人说，眼泪是咸的。”

“鼻涕也是。”我准备起身清洗帕子，“我能为您画一幅肖像吗？”我想起美术老师留的作业还没完成。

“好啊！”莲小姐回答得十分干脆，我回屋背来了画板并找齐了颜料，但在返回的路上却又隐隐后悔，凭我的画工能描出莲的几分美貌？万一惹恼了她，要罚我怎么办？正想着，我已经推开了房门。

莲已经起身，但仍然靠在沙发上捧着那本看过三分之一的书，我找了个光线合适的角度支起了画架，颤颤巍巍的手终于不再犹豫，在画布上留下了第一根线条。

莲穿着一条玫红色的吊带长裙，质感很好的样子，但我说不准布料的名称，也许是灯芯绒，芸妈说过，这种布料的绒条很像灯芯草，但我也没见过灯芯草。

今天的她，依旧懒得妆扮，只是简单地涂了点豆沙色的口红，脸颊两侧的头发编成了好看的辫子绕在脑后，与初见时的珠光宝气不同，那些华丽的耳环和项链此刻都静静地躺在首饰盒里。

于是，我便为她添了一条项链，她白嫩的脖子又细又长，我便画了一条组合式的项链，三层细密的珍珠中央，坠着一颗圆宝石，红色的宝石跟她的裙子很相配。

她翻页的手指也很好看，就连指甲也是修剪得恰到好处，上面涂着淡淡的粉，这种很浅的颜色，要是离得远些，几乎是看不出来的。和我这种经常写字的手不同，她的指头上没有一块茧子，也许连一根倒刺也没有，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颜料的手，实在是太羡慕她了。

“好了吗？”她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嗯，快了。”我打算再添几笔把她的面孔画得更有生气，便开始细化那双眼睛，在她微微翘起的眼尾和嘴角中深藏了一丝笑意，是人类脸上那种牵动了很多神经和肌肉的笑容。

我快速地调整笔刷又调出了新的颜色，补在了那张过分苍白的脸上，不得不说，这款腮红的颜色真的很适合她。

我把画架挪到她面前，“您瞧！”

她抬起那双落在书上的眼睛，愣了很久。

“原来你眼中的我……是这幅模样。”她的眼里好像突然有了光亮，随即便笑了起来，“是送我的吗？”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呃……但您得先借我两天，还得让老师过目一下。”她点点头，然后合起了书本走到了画像跟前。

“真的很美！”莲轻声地说。

“如果我告诉你，刚刚的故事，全都是真的呢？”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我正在扣手背上板结的颜料。我诧异地抬起头，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孔，也许她是在开玩笑，也许不是，不过这样荒谬的问题我属实无法回答。

“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侍者，我为何会选你？”她迈着缓慢的步伐向我走来，细细的鞋跟在地面留下清脆的声音。

“人的情感，是拯救孤苦的良药……”莲没有继续说下去，我却觉察到了她的认真，于是打断了她的话。

“因为……”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朦朦胧胧地，我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仍然不想说甚至不敢说。我很想假装不知道，然后伪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告诉她，一定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莲等得有些不耐烦，“因为你是人！整座古堡里，就只有你是人！”

她竟是那样的残忍，不管我是否接受亦或是能不能接受，就将这样恐怖而荒诞的真相赤裸裸地抛在我面前。

“那几个仆人，将你藏得很好。”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也瞒得很好。”

我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有很多震惊也有一点释然，但完全说不上恐惧。只是想到我的芸妈也不是人类，这点最叫我难以接受。

“迄今为止，你在古堡里所见到的人，都是赤泉一族。”

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地削弱，我不清楚后来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松软的床托着我无力的四肢，眼角的泪悄悄地滑落到枕头上。

“是啊，这样想的话，一切都能说得通了……”我自言自语。 我准备重新理解一下自己多年的人生，但还是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情感的种族是如何生存的，也许就和某些动物一样，靠着所谓的天性繁衍生息。

以前总觉得芸妈对我冷冷的，我天真地以为，一定是由于血缘的关系，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她已经用尽全部的力气对我好了。从她打算收养我的那刻起，她就不再是莲所形容的异族，在与我相处的过程里，芸妈也渐渐变得更像一位母亲。

可她自己的孩子呢？还有安叔南婶，也许他们是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争里，虽然只是我的猜想，但总归还是充满了遗憾。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是芸妈来了，她将手里的橙汁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替我掖了掖被角。

“原来你都知道了，我……”她手足无措的样子让我看得心疼，我坐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我一点都不害怕。”她的手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你是人也好，是别的也好，我只知道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这样就够了。”

芸妈把我紧紧地拉进怀里，靠在她的肩上，心里不自觉地涌出一阵欣喜，原来那天在流星面前许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呢，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