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新晋女官
宫女内侍都规避出去了，宫殿里只有宇文皇后和荣威公主二人的话语声。 殿内 的错金博山炉镂空的炉盖上飘起的缕缕熏香， 燃的是龙涎香，看似仙气萦绕，却正如荣威公主所说，这馥郁的味道闻上去的确只是寻常。
这厢，宇文皇后顺手从身边的案几上拿起了一个折子，递给了荣威公主，
“十月初十万寿节那日，今上会宴请三品以上的臣子与家眷，到时候礼部尚书会携安沐上进宫，届时你再相看一下。”
荣威公主接过那牌子，里面细细地标注着安沐上的生辰八字和生平琐事。从他五岁与蒙学的小友打架、十二岁路遇不平仗义执言，到十七岁情窦初开爱慕他人，再到去岁殿试得了二甲传胪，不可谓不仔细。
她越看笑容越深，宇文皇后以为这次选的人是她堪堪欢喜的那一种，于是心下一松。
荣威公主见状，便替余小玉请宇文皇后下懿旨赐女官司籍。
宇文皇后蹙眉道，“你那府中的王嬷嬷跟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官阶，你为一个新入府的小娘子请赐正六品女官有些冒失！”
“那便也请为王嬷嬷赐正五品的尚仪吧！反正我的公主府内自从崔尚仪去世之后，连个正经女官都没有，索性一并请赐封赏了。”
宇文皇后瞧她总算是答应相看驸马了，于是也不管王嬷嬷她二人是越级晋升，直接将白绯之唤了进来纸笔伺候着。不一会儿，她便拟好了两份懿旨给了荣威公主，还再三叮嘱道，
“万寿节那日，务必进宫来好好相看，莫要辜负了本宫的一番心意！”
“多谢皇后挂念，阳萍会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的！”
荣威公主深深地施礼，便告退了。
宇文皇后含笑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和那传旨的内侍消失在宫门外，方才缓缓放下了嘴角。
她素手一招，白绯之便上前弯腰听命。
“本宫乏了，让东宫妃过来把阿寿带回去吧！”
“喏！”
“另外，你再去查一查，看这个余小玉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人明白！”
白绯之垂首恭敬地退了出来，余光看见宇文皇后的侧影在 偌大的宫殿内略显孤寂，他面上无波只是抿了一下嘴， 便转身出去了。
京城城北，荣威公主府内。
待宫里来的内侍宣读完两份新晋女官的懿旨，阖府众人都震惊了。
王嬷嬷是公主府内的老人了，晋身女官也无可厚非，但是余小玉进府不过半月，怎么能得公主如此青睐？
一时间，扫向余小玉的各种眼神不断。
不管其他人心中如何，王嬷嬷最为激动，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正五品尚仪的她，热泪盈眶，谢完恩之后她依然颤颤巍巍地，都站不起来。
同她一样站在人前一起接旨的余小玉伸出双手想搀扶她一下，却被王尚仪略微嫌弃地甩开了。
一旁的书娘眼疾手快，连忙热络地扶住她 ，这下王尚仪 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了，借着书娘的力便站了起来，背都挺得笔直。
“多谢皇后恩典，多谢公主赏识，老奴定然为公主府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荣威公主闻言忍俊不禁道，“肝脑涂地就算了，这都是王尚仪应得的！以后继续为本公主尽职尽责便好！”
看着眼前的王尚仪，荣威公主的脸上虽带微笑，在心里暗自叹息却又无可奈何。
这么些年来，偌大的公主府内，除了自景州便一直追随自己的盈儿还算忠贞，其他可用之人寥寥无几，就连当年她无比信任的崔尚仪都是那些人安排进来的细作。
难道，真的是自己驭下乏术吗？
想到此，荣威公主看向了余小玉。
余小玉也察觉到了荣威公主的目光，本想着过来再次谢恩，却被她眼神阻止了。
“本公主还有要事要出门，就不与你们同乐了，书娘，你去让厨房安排一场筵席，今晚你们大家好好为王尚仪和余司籍庆贺一番便行！”
荣威公主道。众人纷纷行礼，盈儿与那得了赏银的宣旨内侍也同她一并离开了。
没了公主在场，自认品阶最高的王尚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无得意道，
“我这一辈子从前朝王宫到现在的公主府，为贵人们服务了一辈子，总算也有个品阶了。书娘，你去跟厨娘出府再采办点鸡鸭鱼肉荤菜好料，到时候跟本尚仪结钱便行，我们今天晚上要打打牙祭，好好吃一顿！”
“谢谢王尚仪，我们今天算是有福了！”
书娘殷勤地领命，连忙唤过府内厨娘一同出去了。
众人也都欢喜起来。因为荣威公主的节俭，他们公主府内的餐食一贯是整个城北官宦之家最简单的，外面的好事者都说在公主府当差的人都透着一脸菜色。
一时间，围拢过来向王尚仪恭贺的人不断。王尚仪也不在乎他们手中空空，她很是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只有苏慕薇和余小玉两人站在人群外很是突兀。
“余司籍……”
王尚仪笑肉不笑道，“余司籍真的是好命，小小年纪甫一进府便能一跃晋升为正五品女官，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啊！”
余小玉装作没有听懂她的阴阳怪气，回笑了一下，“多谢王尚仪的夸赞！”
一旁的苏慕薇漠然的看着众人，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拉住余小玉便径直回绮园了，力气之大，让余小玉只能仓促间同王尚仪道了声谦，便身不由己地被她拽着走了。
到了园子里后，方才放开了余小玉的胳膊。
“余司籍同她们装腔作势不累吗？”
“此话怎讲？”余小玉闻言怔住了，“身居人下又寄人篱下，不是就得与人为善吗？”
苏慕薇冷哼了一声，溢出一丝幽怨，
“你这只是弱者视角，对恶人与强者而言，只会觉着你任人拿捏、好操纵罢了！实力与抱负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力相衬，那纵然你天资聪颖又如何，只能是别人的一枚棋子。必要时，都是可以舍弃的……”
余小玉看她似乎是代入了自己的经历，便也不忍心反驳她。
苏慕薇继续道，“你可知自己为何被荣威公主瞧上？”
余小玉点点头。苏慕薇看她还不至于憨傻方才颔首幽幽道，“就算是有品阶的女官又如何，还不是给人为奴作婢，并没有什么不同！身在人手，就要有做棋子的自觉，置身棋盘，也要有自保的谋略！小心些，莫要丢了卿卿性命！”
说罢，她便袅袅然，兀自回房了。
直到苏慕薇身上的熏香味道在园子中逐渐飘散消失，余小玉依然立在那处沉思发呆，思索着苏慕薇的这番点拨的话语。
她自认姿色一般，能入荣威公主法眼的，可能就是自己身居人下的谨慎和一点小聪慧。荣威公主心思沉重，用人多疑，做她的棋子也不知福祸多少……
暮色四合，自暗处悄然而起的寒意渐渐上腾，透过衣裳浸入了余小玉的皮肤，她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