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真留声机播放着吴侬软语，细腻流淌的乐声如同针尖轻轻点在耳根边，“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兼职的大学生今天上午没课，恰逢工作日，顾客零丁稀少。中年大姐也百无聊赖，拖着腮，刷着短视频，不多时脸上就有了倦意，头一点一点地想落下。柔和的秋日照洒室中桌椅沙发，窗外由绿变黄的树叶风移摇动，街上安静如常。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哎，你看，今早越海商场有人跳楼了。”大学生探过去，给洛琴看各大媒体转播的视频，洛琴不甚关心，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内存卡的内容上面，一段中型厢式货车进出地下仓库的视频有何玄机，值得一位婚纱照摄影师藏在枕头里？大学生见她没反应，目光投向电脑，“你在看什么呀？拉货视频？哎，这不是越海商场的标识吗？”洛琴闻言按下暂停键，旁边的人指着右上角仓库门上的标志，卡通蓝鲸越过海洋，遨游商场，正是越海商场请人设计的独特图案。洛琴低头看她手机上来回播放的新闻，那个女孩的衣服有点眼熟，脸部的马赛克遮不住长长的秀发，心中隐约萌生不详的念头。
店门推开，桂花香气扑鼻，中年店长困意褪去，笑着站起迎接上午第一位客人。陆瑟江礼貌敲敲柜台桌子，洛琴关上电脑，抬眼见他表情凝重，意识到或许真的出事了。兼职生心神荡漾，一脸沉醉的看着陆瑟江出门。笔挺的身影，温良的声音，伴着深秋桂香，确是一副美景。
陆瑟江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张闻知身份敏感，他本人和其调查的案子不能暴露在公众视野下，齐辰和吴家来往密切，也不便掺合到这件事中来。最终只有关爱家人但证明力度有限的陆瑟江，载着遵纪守法，身份证更换还没办完，无法办理新手机卡的“热心”公民洛琴去城安处治安部录笔录。昨晚与琳琅见面的同学整夜未归，次日便以惨烈的方式出现在世人面前。既然治安部的人查到钱琳琅是最后一个见证她还活着的人，这名初中生自然会成为调查中的一环。
洛琴不认为钱琳琅会在半夜逃脱家人的温馨照看，孤身一人去抓曾经想捅自己的同学，再带到越海商场楼顶将她推下去，应该只是例行公事。不过还是竭力装作担心问道：“琳琅现在怎么样了？”
“不太好。对方父母，学校老师，还有治安部的人都在逼问她。”看他语调逐渐不再保持平稳。洛琴果断回道：“那我们快...点去。”话音未落，在绿灯仅剩一秒之际，陆瑟江一脚踩下油门，冲过斑马线。洛琴瞟着后视镜里，提着帆布包买菜归来的奶奶破口大骂，看口型和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主驾驶员的脊背仿佛出现腾腾燃起的火苗，而副驾驶公认是最易出危险的位置，她小心翼翼抓住头顶上方的安全拉手，以防护妹心切的陆先生怒火中烧，拉她垫背。
钱琳琅低头缩在长凳上，刘海和边发挡住她晦暗不明的情绪，木子李和王勺张开双臂拦着悲愤交加，情绪激动的王子茜的家人。
“你们怎么就阴魂不散，我们一家被害得还不够惨吗。”
“你要你爸的话，我把命赔给你，我把这条老命赔给你，为什么要找我孙女，为什么！”年迈的老妇人发出哀嚎声，治安部的实习生此时也于心不忍，痛恨钱琳琅的不懂事，毫无同情心。从今早找到她开始，她就一言不发，不肯说出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班上几位女同学反而积极配合，殷切主动相告，昨晚她和王子茜单独有约。
王子茜的母亲冲上去，她的力气此时可以撞开阻碍在前面的一切。张简知和王勺先去找治安部的同事，木子李主动停下帮忙，与治安部的实习生们拼命拦着，但还是让她钻到空子。钱琳琅脖领被猛地揪住，布满血丝，混浊不清的双眼剜着自己，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但转瞬，这个女人态度就发生了变化，双手包覆着钱琳琅手背，压抑着内心的绝望和痛苦哀求琳琅：“好孩子，求求你，告诉阿姨，昨天晚上，你和......你和...茜茜,在一起都做了什么？”
钱琳琅咬着嘴唇，话未说出，眼泪像珠线，大颗大颗接连往下滑。痛彻心扉的母亲像见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着她。有人在使劲掰她的胳膊，她也浑然不觉，木子李焦急地劝说：“庞女士，请你冷静一点，先放开这个孩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治安部房间内，一群人正在认真探讨刚出的结果。
“我们之前初步怀疑是吴守良和王子茜发生争执，两个人意外摔落。”
“现在神奇的是，吴守良是勒死后，被人用钢线吊在钢管上，然后有人剪切钢线，尸体从高空掉落。而王子茜则是活着的时候坠楼。二者死亡时间相差不超过一个小时。”
“王子茜和他同时掉下去，有没有可能这个小姑娘亲眼目睹了他的死状，而后被凶手灭口？”
“这虽然是猜测，但很有可能。”
张闻知提出另一种大胆的设想：“据你们现场找到的物证来看，王子茜出于某种原因杀死吴守良，再将他吊起，剪断钢线，意外失足跌下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难说，吴守良是成年男性，身高有178cm，死后尸体更沉，她一个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如果不借助工具很难完成，但现场除了钢管和钢线，没有其他物品。”
“王子茜和吴守良无亲属关系，那有没有其他社会层面的联系。”
“还真有，不过这部分需要保密。还记不记得之前那起初中生家人起诉他强奸的案子。”
“嗯，我有点印象。听说吴守良的叔叔吴温期还请了业内战无不胜的知名刑辩律师，后来因证据不足，当庭宣判吴守良无罪释放。令人痛心的是，受害者承受不住舆论压力和判决结果，从万彩钟楼跳下。”
“其实，之所以会败诉，一是因为小孩子出于害怕，隐瞒了实情，导致报案错过黄金时间，二是两位出现在案发地点的目击者，都表示自己没有看到吴守良的行为。”
“该不会王子茜就是目击者之一。”王勺拍手合十道，同为女性，木子李非常关注这个案子。因为案件涉及未成年人，法院不公开审理。木女士拉着他反复复盘过事情始末，但未成年证人一直都受到严密的保护，他们即便是公职人员，也不得而知。
“还有一种可能，也是最符合情理的，当初受害者的亲属为了报复他们，先后杀害吴守良和王子茜。”治安部的刘队左右两手交叉相握，神色微变。
张简知翻阅手中纸质材料，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勒死两个字，随口问道：“你们在现场找到的钢线是用来吊起尸体，勒死吴守良的凶器也是它？”
“老张，稍安勿躁，鉴定嘛，需要一段时间，等出来了，我一定通知你。”刘队见案情这么快就有了新方向，心情稍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