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利每天有一项必不可少的工作，那就是每天下班以后，到收费室要出纳抄给 他当天的现金收入。今日也不例外，下班的时候，他走进了收费室，当出纳把当天的 收入抄给他以后，他一看傻了眼，连忙问出纳是不是抄错了，出纳摇了摇头说，绝对 错不了。
这出纳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叫田琴，人虽然长得不漂亮，却还灵秀，据说她 的老公在乡政府做干部，背景硬，因此，她的话杨长利从来不怀疑。但是，现在看着 手中的数字，他实在不敢相信田琴是对的。
正在收拾账单和处方准备下班的方家朝，不动声色地做着手头上的事，听着杨长 利与田琴之间的对话。心里明镜似的他，真正被自己的姐夫和外甥的才智折服了。原 来他担心这一家人要被杨长利搞垮，弄散，赶回老家去。现在看见杨长利的头上在冒 汗，他暗暗一笑，走了。
看着手上的收入不及往日的三分之一，杨长利的心里开始发怵了，没有收入，他 这个院长就当不成了，医院也就自然而然地垮了。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方法，让杨长利 措手不及，他很清楚，这个扳倒他的最险恶毒招只有真旺庆才想得出来。他紧紧地咬 着牙，一双手开始发起了抖。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每天的收入越来越少了。杨长利清楚是自己走的时候了，如 果自己一天不走，医院的收入就一天上不来，到时候，乡里的任务完不成，工人的工 资发不出，他这个医院就要四面楚歌了。这颗苦黄连他只能悄无声息的吞进肚里去。 早走比迟走好，不然，到时候医院垮了台，他再走就不光彩了。
杨长利翻来覆去地想了两夜，最终下定了走的决心。第三天上午，他叫回了两个 儿子，把医院的收入情况对他们说了，并且说明了真常恩父子是用这种杀人不见血的 办法来赶他下台，赶他走人。他的两个儿子听完父亲的话后，也大吃一惊，说不走, 看他们能怎么样。杨长利摇了摇头，咬着牙瞪着两个儿子说，你们两个有一个跟真旺 庆一样有脑壳，我就不会说走的话。他骂了两个儿子一句没有用的东西，吩咐大儿子 陆军赶到县城去，找到铁路旅社，去探一探金昌松的诊所，看他的生意怎么样。说自 己打算把一家人带出去，也到火车站去租个房子，叫两个儿子用点心，把这些年偷来 的本事拿出来，自己一家人去开诊所。
当天，杨陆军就赶到了咸宁县城，到咸宁火车站铁路旅社找到了金昌松。金昌松 神吹武吹地说自己的生意如何好，赚了几多钱，比杨长利当院长强得多。杨陆军回来 对父亲说了。杨长利当夜便向乡政府写了封辞职信，坚决要求辞去院长职务。
对于是否坚决辞职，杨长利是想了又想的，现在真常恩一家人捆在了一起，形成 了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尽管自己一家人也进了医院，但是，一个也坐不了 诊。笔握在真常恩一家人手上，医院的全部收入靠他们的笔拉屎，他这个院长只能管 这些屎，真常恩一家人高兴，他这个院长就当得红红火火，现在他们不高兴了，医院 的收入天天只够药本。到月底了，这些人的工资得找他这个院长要，年终乡政府的利 润得由他去交，如果他不识相，还坐在这个位子上不走，到时候被人赶走了，脸上更 无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对真旺庆这个他担心了好多年的角色胆寒了。
再说，杨长利从英雄大队保健室到现在的医院，他一天不离地当了这么多年负责 人，也用心地摸了这么多年真常恩治病的方子，多多少少晓得了一点门道。从五湖四 海来的病人也都认得他这个院长，现在出去，以院长的身份坐诊，慢慢做大自己的地 盘，也许是一条更好的出路。杨长利很清楚，真旺庆这一招是在把他逼上绝路，他只 有乖乖地离开这个地方才是上上策。
第二天，杨长利还没有等乡政府研究他的辞呈，便叫儿子租了两部东风大卡车, 将医院能搬走的东西装了满满两车，仿佛落败的散将，一路烟尘，垂头丧气地逃出了 周家铺。
这一天，真常恩父子仍然不声不响地看他的病，碾他的药，因为杨长利是一院之 长，他要做什么，他们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不问也不管。方春莲见杨长利将公家的 柜子，椅子都装上了车，慢慢走到真常恩父子面前，轻轻告诉了真常恩父子，真常恩 叫她不要说话。真旺庆抬头看了一眼母亲，淡淡地笑了笑，叫母亲到街上去找几个相 好的婆婆抹纸牌。方春莲心领神会地出了医院大门，一路笑呵呵地叫着住在东街边的 几个婆娘抹牌去了。
杨长利走了的消息没过多久，便被几个好事的街民传到了乡政府，乡党委郑书记 和邵乡长正准备开个碰头会，研究出个方案到医院来做双方工作的，他们突然听到了 杨长利不辞而别的消息，火冒三丈高，说杨长利这样无组织无纪律，走了就算了。他 们简单商量了一下，便一齐来到医院，看见真常恩父子仍然有条不紊地接待着病人, 炒药房的工人照常在炒药，碾药的工人照常在碾药，方家朝同收费室的两个人照常在 收费，仿佛杨长利的走与不走，与他们根本无关。
看着这有条不紊的一切，郑书记和邵乡长的心才稍稍松了下来，郑书记走到真常 恩面前，轻轻叫了一声真大夫，真常恩听见叫声，抬起头来，见是郑书记和邵乡长, 连忙放下笔，笑着站起来，问了书记和乡长好。真旺庆也站了起来，很礼貌地同他们 打了招呼。郑书记叫真旺庆继续接待病人，叫真常恩跟他一起到医院办公室去一下。 真常恩连忙答应说好，叫他们先到办公室去坐，他看完正接待的一个病人的病就来。 郑书记和邵乡长答应着走进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