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后院甚是宽大,占地二十余亩,同样的精舍不下七八栋之多,但朱云震听得清楚,刚才那夜行人并未在任何一栋精舍停留,而是直向后面奔去,这证明后面鼍有去处,事情可就不简单了。
须知朱云震本是叶夫人属意之人,如今凶嫌已得,对朱云震关顾之情,几乎不下于叶洁,故此三日相聚,她除了指点朱云震的武功,商讨远怔六诏,救人复仇之策之外,所谈俱是江湖门槛,以及日常该当留神之处,惟恐他阅历不足,路上吃了暗亏,朱云震经历几番生死,对这等宝贵经验,自然谨记心头,不敢忘怀,眼睛发觉蹊跷,他那警惕之心,也就不觉油然而生了。
他心生警惕,不敢息慢,顿时下床抓过宝剑,悄悄掠出窗外,又悄悄将窗户掩上,蹑足一蹬,纵上了屋脊。
这时,月照西窗,下弦月刚刚升上树梢,恰是三更时分,朱云震在那树梢之上飞行,当真是捷若狸猫,轻若飞燕,起落之间,宛若浮云飞絮,不还一丝声音;轻功之高,比那“无影神丐”也不稍逊。
他身在树顶飞行,居高临下,果见后面透出一线灯光,到得近处,灯光反而隐去,面前赫然又是一座院落。
看清情势,朱云震不觉一愕,暗暗忖道:原来这座院落,与那客栈的后院并不相连,这倒是我想错了。
他心中虽然这样想,但疑念已生,人却并未离去。
突然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鲁兄回来了,结果如何?”
房外一个苍劲的声音答道:
“好教焦兄得知,那石屋人去楼空,好像搬走多日了。”
这“焦兄”与“石屋”四字入耳,朱云震无缘无故心头一紧,顿时悄无声息地朝那声源来处迅速奔去。
音源来处是间半大不小的厅屋,三面的窗户密密掩闭,朱云震在那窗户的棉纸上戳了一个洞,朝里望去,但见被称“焦兄”之人身材矮小,脸目阴阴,赫然竟是牛大宝原来的主人——焦鑫焦大爷。
见到焦鑫,朱云震不觉大吃了一惊,疑忖道:他不是随那天侯公子退走了么?为何又在此处停留?
那焦鑫本在低头寻思,朱云震疑念未已,他已抬起头来。目光闪一闪,冷冷说道:
“鲁兄,你看是否有人走漏了消息。”
被称“鲁兄”的是个六十上下的秃顶老者,但他身高体健,目光熠熠,显然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他此刻手上握着一支旱烟杆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
“这是不可能的,莫说焦兄所示,无人知道,就是有人知道,兄弟不信那人的脚程比我‘秃 鹰’鲁玄还快。”
“鲁兄的‘鹰盘九式’轻功,小弟自然信得过去,但我深信那老婆子并未发觉我开迹,北斗剑步履蹒跚,有气无力,武功显然已失,更无由知道我在附近窥探,鲁兄却说你们似已搬走,这不透着蹊跷么?”
朱云震闻得此言,既凛于焦鑫发觉江铸魂隐身之地,又不知那江铸魂搬去何方,心头不禁狂跳,他原是专程为江铸魂送那千年茯苓而来,若是焦鑫等所言属实,莽莽江湖,他一时又到哪里寻找,岂不误了行程?误了江铸魂的伤势?
只听那秃鹰鲁玄说道:
“搬走是不会有错的,兄弟曾至焦兄所讲的石屋察勘过,那石屋蛛尘网结,鼠走兔奔,可知搬走已非一日了。”
焦鑫讶然道:
“有这等事?黎明时分,我明明见那老婆子扶着北斗剑进入石屋,始才赶去台州,请鲁兄前去辨个真伪,为何一日不到,那石屋竟然结满蛛尘,莫非世间真有狐仙之说么?”
“秃鹰”鲁玄道:
“那倒是无稽之谈,先且莫去管它,兄弟倒有一事不明,尚请焦兄指教。”焦鑫眉头一轩,道:
“什么事?”
“秃鹰”鲁玄皱眉道:
“焦兄若是能主进,就请不吝赐教吧!”
焦鑫微微笑道:
“小弟未讲之前,理该向鲁兄道个喜讯。”
“秃鹰”讶然道:
“兄弟喜从何来?”
焦鑫道:
“鲁兄归顺神君以久,种种表现,甚得神君欢心,再过一段时日,鲁兄就是这浙东地面的分宫之主了。”
这话令鲁兄与朱云震同时一惊,朱云震尚不怎样,鲁玄则不觉喜上眉梢,眼神一亮,脱口叫道:
“真的?神君准备何日举事?”
焦鑫道:
“举事尚早,神君准备挑明了干倒是真的。”
鲁玄不解,道:
“听焦兄的口气,神君似仍有顾忌?”
焦鑫道:
“本宫与南天王结盟未果,反而促成北斗剑的门下与那南天王夫人连战一气,这一着大出神君意料之外,神君须得重作安排。”
鲁玄对那“分宫之王”好似十分向往,眉头一轩,道:
“安排什么?想那北道王铉师徒,乃是侠义道的灵魂,一身功力何其了得,神君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如今江铸魂武功既失,兄弟不信,凭他一个门下弟子,就算与南天王世家连成一气,又有多大的作为?”
焦鑫将他低估了,若说北道师徒是侠义道的灵魂,依小弟看来,那小子该是灵魂中的灵魂,神君若是不能及时地将他除去,不出三年,江湖上将无你我立锥之地了。
鲁玄先是一怔,继而抗声道:
“我不信!”
焦鑫也勉强笑道:
“别说你不信,我也不信,但我却是亲眼见他鲜血狂喷,重伤在神君掌下,讵料一日之间,那小子不但神威依旧,未曾死去,一身功力,反而倏然倍增,同时,那小子临阵对敌,睿智而沉稳,谦冲而威严,全身上下,似乎有一种令人慑服的力量,足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我……”
话声嗫嚅而顿,忽有恨声道:
“我焦鑫可惜没有这份能力,若有这份能力,必定尽先下手,决不让他成气候,养虎为患。”
他最后果然恨声恨气,恨不得将朱云震力毙掌下,但先前却是感汉赞誉,这赞誉出自敌人之口,可也就不简单了。
朱云震对此无动于衷,他想再听一点内情。
突然对面的窗槛一声轻响,朱云震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扑入厅屋,那人一身翠绿,竟是宋小妹。
宋可玉手握匕首,突然现身,朱云震倒是惊了一下,但他仍未有所行动,暗暗提蓄了真力,准备随时加以援手。
只见宋可玉举起匕首,朝那焦鑫一指,冷声喝道:
“姓焦的,你不是要向云哥哥下手么?动手啊!发什么呆?”
朱云震听得眉头一皱,暗暗忖道:这丫头怎的也叫我云哥哥了?
他心中感慨,目光却紧紧盯着屋内的变化,不敢稍懈。
那焦鑫突见有人破窗而入,震惊之下,早已离座站起,这时见她是个妙龄少女,不觉深深吁了口气,道:
“姑娘怎样称呼?我与你素未平生,何必动手呢?”
宋可玉冷冷一哼,道:
“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清晨藏在那荆棘丛中,窥视我义父的行动,你以为无人知道么?”
焦鑫心头一凛,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朱云震身在暗睡,不觉暗自生疑,忖道:她义父是谁?莫非就是张老前辈吗?”“焦兄,这女子是北头剑一路的。”
宋可玉目光一棱,匕首一指鲁玄,冷声道
“你胆子太大,居然敢进入石屋窥探,哼!莫不是我义父阻拦,你早就作了武婆婆杖下的鬼,还有脸穷叫?”
鲁玄也是一凛,暗道:敢情自己也在他们监视之下,万幸没有鲁莽从事,不若敌暗我明,就会真的中吃大亏了。
那焦鑫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惊疑甫定,顿时笑道:
“这样讲,咱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你们监视之下,哈哈!你义父是高明,但不知可是那北斗剑江大侠么?”
他转弯抹角,说起话来,居然不带火药气味,究其用心,不外乎想要证实所见之人,是否那北斗剑江铸魂大侠。
朱云震闻言之下,无缘无故激动起来,脱口叫道:
“小妹留神,别上了他的圈套。”
话声中,举掌震开窗户,人已扑入内厅。
焦鑫惊恕交进,厉声喝道:
“什么……”
“人”字未出,塞意倏生,瞠目结舌,不觉怔住,原来他已瞧清来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