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琴最大的失误就是今天没去算一卦,职员作为新人,必然是工作中受尽压榨的首选,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晚上还要担惊受怕,撑不住靠着阳台门打起小呼噜,声控强效暖灯起起灭灭,闪成蹦迪现场他愣是不醒。二楼主卧的封闭式阳台地板有三块玻璃,这灯光效果直通天顶,即便主卧内部帘幕紧闭,陆瑟江还是在难以入眠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内心将这家齐辰推荐的装修公司彻底打入地牢。门有轻微晃动的声响,自己还是手下留情,没把二胡的房门反锁,今晚上它怎么也这么欢快?
洛琴四肢着地,决定摸黑一点点搜索,借着帘幕底下传来的光芒,隐隐约约找到钥匙所在地。陆瑟江闭着双眼感应到“小金毛”在梳妆台附近,压下火气咕哝道:“二胡,出去。”
洛琴一激灵,车钥匙从手中脱落,与红木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陆瑟江猛拉台灯,巨大黑影出现在墙上,这哪里是狗,分明是个人!入室者撒腿捂脸就跑,小陆同志经年日久的锻炼没有白费,出手敏捷,手比脑快。一抛被子,从天而降的薄被罩住洛琴,她被绊倒,摔倒在地。自知理亏,真面示人必然不好动手,也算天赐良机,举起棉子打算蒙住对方,予以反击。
“汪汪汪-”二胡闻讯赶来加入战场,撕咬敌人的裤腿。谢天谢地初冬衣服够厚,狗又小,力气不大。洛琴若是一脚踢过去,它的狗命就别想要了。她灵机一动,隔着被子,给陆总一拳,随便也不知道打哪了,只听到陆总的痛叫声。竭力甩开小狗,嗬,它就是不松口。洛琴凭借方位熟悉感,将疼到蜷缩成一团陆总裹进被子。小金毛松口,心疼的围着被包成蚕蛹的陆瑟江叫唤。被中一只手探出,胡乱抓住入室者的衣服攥紧往前一带,洛琴翻了个白眼,真要逼她下狠手,拳头抬起。陆瑟江另一只手找到空隙伸出,双手拼命拦腰抱住对方。一个在被子里,一个在被子外,局势瞬间扭转,陆总使出一记...姑且叫它抱腰摔。一个抱腰摔后,陆瑟江重见光明。
洛琴则躺在地上生无可恋,这程度不至于受重伤,但心情难以平复,人善被人欺,下次决不能心慈手软。小二胡见主人胜利,高兴地跳来跳去。事已至此,跑也无用,防御系统的装置就在陆瑟江床头。只能用老办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陆瑟江半坐床沿,身子前倾,衣衫不整,听完她简明扼要说明来意,手伸出又放下,“所以,你就为了几台机器,给我上演一出卧虎藏龙?”
洛琴低着头背靠墨绿色帘幕,无法反驳,是的,她可不就是为了几台机器,当然也有赌气吓唬追债人的成分。
“第二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位置。”
那自然是山人自有妙计,私闯民宅者当然不敢这么回答。支支吾吾半天,好似有什么东西忘记了。坏了,他还在外面,盗亦有道,还是别把清白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摸摸耳垂,编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理由,“店,店里的同事说的。”
陆瑟江冷笑着点了下遥控器,身后帘幕缓缓拉启,“下面的同事说的?”洛琴叹气,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迷迷瞪瞪的催债人梦幻般穿过长廊,到达二堂会审的客厅,一人一狗审视着他,旁边还站有一个主犯在等待命运的宣判。他顿时声泪俱下,撕心裂肺,半夜挺着胆子来这里,已是职业的光辉加持,谁背井离乡到其他城市工作不是为了多赚点钱,哽咽着哭诉事情的始末外加心酸上学工作史,以及跪求陆总不要告他。洛琴无根无依,一人漂泊,以前的生活多是腥风血雨,并未有太多感触,只觉脑壳疼。小金毛主动跑到他脚边,似有安慰之意。
要不说陆总是出名的面慈面善,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晓得。只见陆瑟江十指相搭,慢条斯理说道:“她欠的,我还了。”职员仿佛看到救世主降临,对方的头顶恍若闪耀着一圈天使的光环,呆呆地从公文包中拿出所有欠账流水记录,pos机,二维码,各种支付方式一应俱全。陆天使在合同还款人一栏潇洒签上他的大名,并用清凉动听的声音叮嘱道:“记住,以后不要借钱给她。”
手续办好的收债人现在唯陆总马首是瞻:“您放心,她已经在公司的黑名单里,数据至少保留二十年。”这人满心欢喜的想,这月的工资提成肯定让他不枉此行。
“合同蓝本,给我一份。我的住址,还请你务必守口如瓶,若有下次-”
“绝对不会,陆总放心。”他连鞠三躬,次次达到90度,陆总差点让他送走,让他从正门离开。
“现在,谈谈你的事情。”声音温度直线下降,这差距,洛琴叫苦不迭。她不知何时偷摸移动到娃娃身边,距离陆瑟江远达八九米。小狗跑过去对她虎视眈眈,“汪呜-汪汪-”。陆瑟江强迫自己冷静,直起身腹痛让他嘴一抽,咬牙说道:“过来。”二胡屁颠颠跑回主人脚边,声音又降一度:“我说的,是你!”洛琴遗憾的抱着娃娃走到他面前,听候发落。
“机器,你可以拿走。钱,什么时候还?”
这可犯难了,最近的这笔追债她属实没料到,还上大部分欠款后,赔偿金所剩无几,本以为机器一还,万事大吉。再说,她又不是真正的洛琴,要不是眼下需要新的身份活着,谁管他呢,更关键是她之前的积蓄不能动,吴玉良那孙子保不齐还盯着她的动向。现在看来只能重操旧业。杀手不行,她现在的身体素质很难达到从前的巅峰状态,而且朝不保夕的生活她早就厌了。保镖还可以,就是赚钱太慢,老东家吴玉良想都别想,死路一条。钱昊出手到时阔绰,业内早有耳闻,没准还能给吴玉良添添堵。
陆瑟江见她开小差,曲起中指叩叩茶几面。洛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出声道:“做钱昊的保镖,具体能拿多少?”
陆瑟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要抓过她抱着的娃娃,无意间挑到洛琴脑中的反应弦,“嗙-”杀气腾腾的那位将陆总扣倒在硬邦邦的沙发上。陆瑟江大脑一片空白,这就恼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中间隔着一个丑陋的玩偶。其实仔细看陆瑟江,眉尾过目,细而不疏,眉峰微上扬,下面呢,眸似点漆,好一张清秀俊朗的脸庞。沙发上的东西咯到陆总的腰,眼中蓝色火苗要成燎原之势:“你,还不起来!”此句一出,打断洛琴欣赏的目光,讪讪起身,献宝似的捧上娃娃,“陆总放心,钱我一定尽快还。”
“把合同签了,每月二分利,我只收现金,记得按手印。还有,机器不在车里,跟我来。”陆瑟江整理平滑的睡衣,撇了眼凌乱中的洛琴,嘴角弯起一定的弧度。二分利!!!合法是合法,但也太高了。果然,奸商都是无利不起早,洛琴愤愤不平但眼下又毫无他法。无数次想回归从前,要不要直接打昏他,撕毁合同。
“你当时真的在案发现场?”陆瑟江送她出门,还是问出深藏已久的疑问。很奇怪,张简知告诉她镯子的出现并不能钉死长眠地下的吴守良,所以还是需要找到洛琴这个人证,但是看她那天落荒而逃的样子,未必会作证。
“是。”洛琴停住脚步,脸上重新拿回机器的喜悦消失不见。
“你,为什么要逃走?”
洛琴抬头仰望无边弦月,矮声说道:“因为我惹不起吴家。”剩下的另一半真话却烂在肚子里,最残酷的真相远远没有浮出水面,如果她揭开事实的面纱,那位不计一切,为女报仇的母亲根本经受不住。陆瑟江不置可否,转身要走。
“陆先生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就在陆瑟江刷卡开门的时候,听到她的问题。其实人都一样,不能完全认识自我,也不能完全识清他人。但当她渴望从他人口中得知答案的时候,或许她已渐渐迷失,与自己的真心相去甚远。
不知怎的,陆瑟江脑中蹦出一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每次见到你,都有让人惊诧的事情发生,大概是个神奇的人吧。”洛琴原本莫名伤感,闻言满脸问号,暂且当做夸奖收下。陆瑟江跟门卫打了声招呼,随她扛着所有机器徒步回去。
洛琴不知道的是,当晚陆瑟江将钱昊从富贵温柔乡叫醒,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要收新保镖,并且殷切暗示这个合作伙伴,有人要害他。随后安然入睡,丝毫没有断人财路与撒谎过后的愧疚。